新生


从我站立的地方远望,目所能及
是三座绵延的山峦和一片丛林
转身望向另一边,
在那个方向,有三座小岛依偎着海港。
以目光逐随地平线的走向,
稀薄而精美的线条
无限蔓延着,直至我归来,
回到最初启程的地方。
在我站立之处目光所及的风景,
三座绵延的山峦,连接一片丛林。
在我尚未看见的一切事物之上,
它们已成为心中的捆束。
伸出手来,
几乎可以碰触得到。
一切事物在刹那间似乎都变得渺小,
呼吸开始短促,缓慢而近乎停止。
但举目望去的天空是如此辽阔,我说着,
千里又复千里,在我头顶之上。
我躺卧在这里,
仰面让目光融入天空。
而这长久的凝视,渐渐,
令我觉得天空也许并非高不可及。
天空在某处一定有其边际。


我如此确定!——一定能够望见天空的穹顶。
这天空并非广阔无垠。
在某处,伸手便可以触及。
伸出手臂努力探寻,
我呼喊着,感觉已经触碰到了天空,
我尖叫着,哦!——永恒
永恒从天空降落而下,笼罩着我的身体
让那呼喊之声回荡在我的胸口,
将双手重新放回面前。
出自于未可名状的力量,
我脑海中关于万物的定义,
都在眼前成为滤光镜
穿过它,我逐日消减的目光缓慢流去,
直到某一天明白,它终将归属于我。
无垠之疆,使人充盈;
轻声吟诵着关于另一个世间的消息
它周游的气息令万物缄默不语
悄无声息地传送至耳畔,
诉说宇宙间流传的耳语,关于那些友善的天体
穹庐般的天空何以运行,
永恒的存在之道。


我曾看见,又得听闻,如今终于知道,
万事万物自有缘由和来去,
往昔、此刻、及至永久。
宇宙由龟裂破碎的外延直抵内核最深处,
 都徜徉在我明晰的感受之中。
我多么想要摘取一枚,
而我不能——不能!尽管欲望仍固执地吮吸那巨大的伤口
无法移开,直至
双唇间清空昨日
所有毒液的遗痕——啊,如同兵卒令人恐惧!
为了无所不知的神谕之见,我已经付出了代价,
灵魂之中蔓生出无尽的哀戚。
所有罪恶常在我前,
所有施与我的救赎、悲伤
与痛悔的心。我心中的沉重,
来自于昨日所有的罪愆憎恨,
每每匕藏于妒忌的利刺之中。
我的每一分贪婪,每一丝欲望,
那些痛哭过的每个时刻,
所有历经煎熬的处境,将信仰
与燃升之欲一同镌刻的往昔岁月——
他们都是徒劳的镌刻!我感觉得到那烈焰的炽热,


数以千计的人们匍匐难行,
时人因苦难各自凋亡——而有共鸣的哀哭之歌!
卡普里岛屿上饥馑的男子,
他抬起目光,看向我的眼睛
我感受得到他的凝望,听得见他的哀鸣,
我懂得他的饥饿一如自己。
我曾行在海上,望见大雾弥漫的堤岸
隐现在两艘航行的轮船间,它们相撞而后沉没。
天堂中奔涌出一千条小溪,
每一股溪水,自我的喉间流过。
而我已觉察不到任何伤痛,或死亡
它们都不属于我;我有的仅是残存的呼吸,
其间,每一滴泪水必有哀泣的回应。
来自悲悯,即如我心。
我所承受的一切苦厄及其权柄,
都怀有仿佛来自上主般的怜悯。
啊,永恒的沉重!
降临于我这有限的生命!
哀恸的灵魂,如同飞鸟
我听见羽翅轻拍的声响,拍打在我的唇上;


灵魂的重量如此接近,
即便消失于此刻,也不余留存在的空间。
我躺卧在此,于无限之重下,
忍受死亡却不曾真正死去。

我躺卧已久,渴求死亡降临
身下的土地寂静地
一寸一寸,伟大地让步于死亡。
破碎的重量终将植渗入泥土,
我沉入其中,直至
身体淹没在六英尺深的土壤之下。
不再沉坠——不再有重量,
无论多么沉重的所在,也无法追及至此。
我感到它在胸腔底处翻滚着,
经过我饱受折磨的灵魂,
向外爆裂,疾驰一般随风消逝
那时唯有泥土萦绕在我的身边。

如今,我眠憩于深深的泥土,
眉眼间是土壤冰凉的小手
拂过我的额前,像乳房一般柔软。
如同来自某具怀着欢欣而死的身体。


一刹那间,怜悯的小雨开始降落,
覆盖着一切。
我躺卧着,聆听每一滴雨水降落的足音,
降落在我低矮而蔓生着野草的屋顶。
我仿佛对这声音更加热爱,
远远超过了从前。
因为这雨声轻柔,
安抚我这长埋地底的身躯。
为了这友善的声音与面孔,多么稀少珍贵,
在我寂静的坟茔。
雨水啊,我想,它们携着善意而来,
来到我的新住所间与我交谈。
我多么希望能够再获新生,
去亲吻雨水的指尖,
以双眼啜饮闪耀着光芒的雨滴,
每一缕闪耀着的银色光晕。
去捕捉新鲜芬芳的清风,
自苹果树间穿行而过,那潮湿的枝头,还挂着雨露点点。
因为细雨很快就要停下,
太阳明亮的脸庞
将在雨水浸湿的泥土之上重新露出笑容,
直至整个世界因此愉悦地摇晃,
带着泥土轻漾的回应。每一滴水珠
滚动着,闪耀着,自草叶之尖坠落。


我该如何忍受深埋于泥土的痛苦,
当头顶上的天空已变得如此明净。
暴风雨停歇后,碧蓝如洗。
噢,种种变幻不拘的色彩、形状,
令人心生爱怜的美丽。
我再也无法看见他们,
永不再见!春色银光闪耀,秋日静美如金。
我将再也不能凝望!
长眠之中有金字塔般的魔幻秘术,
从你身侧,合上这安葬的坟墓。
噢上帝,我哭喊着,请赐予我新生,
带我重新回返到你的地土!
拂乱每一枚云朵的壮美之容,
让这暴雨倾落如注,
使我在激流之中重获自由,
自墓穴冲离释放!
我停步;在悄无声息的寂静中
回响着远道而来的蛩音,
宛如报信天使轻声叮咛,
或是祷告时分,琴弦上传来的悠扬音韵。
突然之间——垮落!


就在旷野的飓风呼啸着旋升之前,
受惊的雨云在高处聚拢
匆惶中拢至低垂的天空,
暴雨如暗潮汹涌一般突然降临。
雨滴从高天落下,拍落在我的墓穴。
我尚不知世事何以发生,
今日却降临在在我的身上。
如一缕仿佛永不停滞的芬芳气息
游走在世间愉悦灵动的事物间……

那声音宛若来自快乐的小精灵
唱着甜美而自愉歌谣,
游经于世间万物,
传递着苏醒的快乐消息
绿草之茎轻轻掠过我的耳畔
我能够听得见它们在低声诉说。
我感受到雨水冰凉的指尖,
温柔地轻抚过我的唇间。
轻软地,落在我的坟墓上,
就在一瞬间,沉沉夜色
从我的眼中降落,我看见了——
那一棵潮湿的苹果树,还挂着闪闪水滴,
折射出银子般耀眼纤长的光线,
雨云散去的天空清蓝明净。


在我望向它们之时,一阵清风迅疾而至,
吹向面庞,
带来奇迹临至的讯息。
兰草气息,和——
一种我未能名状的香味!——
呼吸间,灵魂重返身躯,
啊!我从土地间跳跃而起,欢快地旋转
以泪水重新致敬这土地。
从未听闻过,
死去之人能获重生,
手臂间的伤口能像树木一般自愈,
像个发疯的人一样,我拥抱着脚下的土地
高高举起颤抖的双臂;
我欢喜地笑着,久久望向天空,
直至从喉间哽咽出颤栗的泪水,
一阵巨大的悲伤激烈地袭来,
泪水盈满双眼;
噢上帝,我哭喊着,
黑暗也不能遮蔽你使我不见。
你这光芒万丈的存在!
在你尚未行经草丛的时候,
我寂静的声音就将与你遥相呼应。


我认得出那条小径,它指引着你行走的足迹
穿行在每个微凉的暗夜里。
上帝,当我拨开草丛,
就能将指间放在你的心殿。
世界侧立于我身旁,
都不及你的心那样宽广;
天空辽阔,延绵于世间风景之上,
都不及你的灵魂那般高扬。
此心可推开海洋与陆地,
以手掌为界,渐行而远;
灵魂能将天空一分为二,
让上帝恩惠之光照耀在人子的脸上。
然而,东方与西方,同向着这颗心压迫而来
因为心在中央,无法聚拢
那拥有平坦无垠的灵魂的——天空,
将以此心为铭,世代永久。


作者
埃德娜·圣·文森特·米莱

译者
何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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