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emWiki车站是乱得不能再乱。 ——阿城《棋王》
一
鼠年的客厅,是静得不能再静了。
半个月未曾出门,室内
宛如封冻已久的湖底,三十年来
第一次被他捂出生命的微澜。
临时储备的青菜,噙着水珠,
堆在狭窄的厨房里,虚拟出
五十年前,知青在火车站泪别的
混乱。安静,终被收割成同一种贡献。
钻进书房工作半日,捏鼠标的手
休闲时更擅长魔兽:尽管年少时
曾为此受罚,被捏铁钳的手。父亲
跑业务多年,闲在沙发里轻声打着盹。
窗外连日阴沉,酝酿着雪意
与至暗时刻。每日新闻如暴风雪
从网络袭来。而瘟疫早已渗入日常,
就像捏铁钳的手早已丢失了工厂。
被一种残忍诱惑着,他想尝一口
时空的魔幻。抖开旧棋盘仿佛
抖开某个真相:一门战争的手艺
开始发酵,伴着餐桌上驯服的烈性啤酒。
二
天地玄黄,残暴的光阴,每一刻
都在棋盘上变换着表情,河界
蒸起云影。一种阴晴移动着,从他
眉心的皱纹,到父亲抿起的嘴。
噢,这抽象的网格,竟成了
两代人都来不及照的镜子:室内的
纵横,无非是苦熬一剂迟到,世纪初
临终的病容,正定格在楚河之滨。
“该过河了”,他想,捏紧手中的
卒,像捏紧自己的葬礼,“如果
不够高明,这就是毁灭的缘起。”
光阴松开镣铐,他依然不相信自己。
高明又如何!他想起童年时的
那个茫茫雪夜,一位老工人惨死
在操纵多年的机器中。旧新闻
已走脱了暴君,而新棋局正上演着
惨败的格律。究竟是天命注定了
规则,还是规则篡改了天命?
电视剧里年轻的新皇帝:腰悬着
骄傲出征,却沦为骄傲的囚徒——
杀无赦?败局里都是必死的棋子。
三
过后的几天,那场雪最终落下。
小区里幽禁的枯树,深夜里被路灯
照成悲剧的布景。黑色垃圾袋
倒挂枝头,像蝙蝠被地狱栽赃的囚服。
酒菜快吃完了,而假期还未散场。
他进步很快,手指捏紧了更多
时空的戏法。餐桌前父子安静对坐。
棋盘上,光激战着劫后难猜的剧情。
人间事胜过神仙打架,夺命鬼
这一夜又要造访谁家?看不见的
戏,不知演到了哪一幕,巡夜的麻雀
以恶枭之眼凝视被铁栏围困的窗棂。
窗外,风如楚歌,悲悼室内的政治。
他再次陷入险境,牺牲的棋子唤起
多年前啤酒厂的惨剧。他看到
一个恶鬼破窗而入,揪住他的手,
厉声道:“交给我,明白吗?”
——该对谁说“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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