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发生在一八〇五年,”我的一个老相识说开了头,“在奥斯特利茨战役 前没多久。我当军官的那个团驻扎在摩拉维亚。
“我们被严格禁止骚扰和欺凌居民;可他们还是对我们侧目而视,虽说我们还算是同盟军呢。
“我有个勤务兵,从前是我母亲的农奴,名叫叶戈尔,是个老实巴交、温顺随和的人;我从小就了解他,像朋友一样待他。
“有一天,我住的那所房子里响起了叫骂声和哭喊声:女房东的两只鸡被人偷了,她一口咬定偷鸡人是我的勤务兵。勤务兵有口难辩,叫我去作证……‘他才不会偷东西,他,叶戈尔·阿夫塔莫诺夫!’我想让女房东相信叶戈尔的诚实,可是她什么都听不进去。
“突然,街上传来了嘚嘚的马蹄声:那是总司令亲自率领参谋部的人员赶来了。
“他骑在马上,身体肥胖、皮肤松弛,脑袋耷拉,肩章垂到胸前。
“女房东看到他——连忙奔上前去,一把拦住他的马,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她头发蓬乱,衣衫不整,没戴头巾,一开口就大声控告我的勤务兵,还用手指着他。
“‘将军老爷啊!’她喊叫,‘大人!明断是非吧!帮帮忙!救救我呀!这个当兵的抢了我啦!’
“叶戈尔直挺挺地站在屋子门口,一只手拿着帽子,胸膛挺得老高,脚跟并得很拢,活像个站岗的哨兵,——可他哪怕说一句话也好哪!是路当中这一大队将官使他惶惑了,还是飞来的横祸把他给吓呆了——我的叶戈尔只是站在那里 着眼睛——而且面如土色!
“总司令心不在焉,阴沉地扫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哼哼:
“‘唔?……’
“叶戈尔像个木头人那样站着,还龇露着牙!从侧面望去,他像是在笑着呢。
“这时,总司令断断续续说:
“‘绞死他!’说完便磕了磕胯下的马,朝前走了——起初马还一步步走着,随后便撒腿奔了起来。全体参谋部的人员也紧随他疾驰而去;只有一个副官从马鞍上转过身,朝叶戈尔匆匆地看了一眼。
“违背命令是不行的……叶戈尔立即被抓起来带去处决。
“这时,他已完全面无人色了——只是费力地喊叫了两声:
“‘老天爷呀!老天爷!’接着又小声地说:‘老天有眼——不是我呀!’
“他伤心地、痛苦地哭起来,跟我告别。我陷入了绝望之中。
“‘叶戈尔!叶戈尔!’我叫喊,‘你怎么一句话也不对将军说呢?’
“‘老天有眼,不是我呀,’不幸的人呜咽着重复说。女房东自己也吓呆了。她怎么也不会料想到竟然有这么可怕的结局,也号啕大哭起来!她开始央求所有的人,央求每一个人的宽恕,要大家相信她的鸡已经找到了,她要亲自去把事情讲清楚……
“不用说,这一切都已于事无补了。先生,战时的秩序和军纪就是如此啊!女房东越哭越响了。
“叶戈尔在神父给他行过忏悔礼、授过圣餐之后,对我说:
“‘请您告诉她,老爷,叫她别再悲伤过度了……要知道我已经原谅她了。’”
我这位朋友把他仆人的最后一句话重复了一遍,低声说道:
“叶戈鲁什卡 ,亲爱的,品行端正的人呀!”说着,眼泪顺着他衰老的面颊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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