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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斜的阳光
为橡树的叶缘涂上色彩
仿佛就此溶入草坪
客厅的旋转窗
变成云朵小小的穿衣镜
怯懦地映照着夕光
今天也是一整天的晴空
西斜的阳光
渐渐拉长了影子
1950.1.9
*
西斜的阳光中
孩子们不知何时
都各自回家去了
长椅上的老人合上书本
从历史的黑暗回到现实
可是使理性的光辉闪耀的
却尽是断头台之类
不吉利的凶器
潜入黄昏朦胧的幽暗
依附着梦幻般爱的记忆
老人走出公园踏上回“家”的路
*
树木向着天空生长
把自己记入年轮
人也向着天空踮起脚
开始在宇宙中彷徨
可那记录却不像年轮一样
有着中心
西斜的阳光中
树梢是指向天空的金色箭镞
我想紧靠着树
在中心诞生的瞬间
正垂直穿过宇宙时
我如此相信
*
女子说：
你是透明的玻璃呢
光无法停留在自身中啊
因为害怕影子
男子说：
你是镜子啊
光会反射所有
你也会害怕影子吧
想创造出西斜的阳光
灯光师在后面正流着汗水
女子说：
真是让人害羞的台词啊
光说不定是理性的隐喻
男子说：
那么影子便是潜意识啰
光也无法抵达内脏
女子说：
那是看得见的光吧
但看不见的光
始终贯穿着我们
*
深海的午后
龙宫阒寂无声
龙女早已仙逝
贝壳泛着淡蓝的光
海藻随着海水摇晃
这里没有时间的印记
只有缓缓呈涡状的晃动
有时，不知哪里的军舰声呐来敲门
但龙宫螺钿的门扉却依旧紧闭
等待着世界末日
*
茶几上放着小火盆
旁边是拉着大提琴的半裸男子
泛黄的阳光从百叶门射入
故事在这样的场景下展开
不久一群警察就包围这个家
正在练习巴托克作品的男子被射杀
……对这样的故事大纲
作家（三十六岁女性）已经开始厌倦
她用旧了的白色苹果电脑上
也洒满了和故事中一样泛黄的阳光
睡椅上黑猫蜷缩着
听到从远处传来“晚霞夕照”的管钟声
不是在故事中也不在这首诗中
而是在此时此地写下这些文字时，我肉身的耳中
*
在一家叫作“下午茶”的店里
我一边喝着热茶一边思索
意义像霉一样笼罩人心
以前语言不是更沉默的吗
不是只存在于那里的吗
不被意义所摧垮，就像有缺口的碗一样
不同于正在播放的背景音乐的乐曲
隐约响起
于我内心深处
*
男孩子们在森林吵嚷着
因为清晨的提问得不到父母和教师的回答
他们没有觉察地解读
树间因暮色而拉长的影子
不要依赖大人
就必须走向大海
传说和童话也都是瞎扯
走出森林一踏上满是碎石的小路
他们就已变成迷路的孩子
小蜥蜴在草丛中看着
老鹰从卷云下看着
跌倒的孩子无人扶起
海从远方搭话
但它的意思只有老了才能领会
随着脸颊上的胎毛泛起金色的光辉
男孩子们放慢步伐
终于停下脚步
女孩子们到底在哪里啊……
*
午后姗姗来迟的人说：
“在海边捡了这个。”
大小如玻璃弹珠
被海浪磨圆的淡蓝色玻璃碎片
“随处可见的东西啊。”
但是好美……觉得是无限的美
那人说着，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那人已不再年轻
我也已经不再年轻，儿时共同的玩伴死了
今晚是灵前守夜
那些微不足道的、无关紧要的
甚至不知道存在意义的东西
“感情都寄托在它们上面了。”
我听着那声音系上了黑色领带
*
在你的幻想中我到底是谁
映在摇曳水波中的脸
真的是我吗
语言向语言伸出无依无靠的触手
映像闪烁着溶于黑暗
在你的幻想中我数着度过的下午
被金色之光浸染的哀伤
也是从母亲的子宫里诞生的吗
你曾经对我说过
有些问题诗不要回答
在你的幻想中，那时的我
究竟是谁呢
*
“在水流中漂流而下……
在金色阳光中徘徊不前
生命若不是梦，那又是什么呢？”
（刘易斯·卡罗尔，生野幸吉 译）
*
我想，一些忘记写下的事
大概都是像尘絮般的事，不
是数百万光年之外的星云一样的事
那些忘记写下的事
在书信里？在日记里？还是在诗里？
忘记写下的事
在语言面前突然停下脚步的事
如果有，它在哪里？
穿衣镜里映出六十年前的草地
一个青年独自走来
和他攀谈就能想起吗
走过去拥抱呢 还是凝视呢
谩骂呢 殴打呢 刺他呢 还是
并没有什么忘记写下的事吗
即使已经回想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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