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宅

你知道如何丈量记忆吗？

你存留在记忆中的事物

经常改变体积，

                          一群马

一天晚上奔跑着经过这里

在石头上溅起火星，

它们高大、黝黑，它们低下头

以适应此刻你眼睛的高度。

河流中的水潭，无边的海，

你童年的深不见底的洋流

今天不过是一个水坑

冬天走过它时甚至不会打湿你的脚。

因此，我知道那个

每天有好吃的面包的大宅子

再也不会回来。就算它回来了，

在欺骗性的记忆中，它的体积

可能会有门槛、

制作猪饲料的炉灶、

墙上的钟，橱柜，

经常有苹果香味的阁楼，

还有今天已不复存在的你奶奶的声音，

一个白皮肤黑衣服的女人

永远坐在她的轮椅上了吗？

在她的言辞背后，能听见

畜栏里不可能被混淆的声音，

大斑点、大黄和黑白脸，

那些温驯、友善的牛……在哪一股

深泉里，会有那双悲伤至极的眼睛

凝视着黑暗？

儿时，你父亲的家

是一所向无限敞开的老宅

它保留了先人们的石头

和石头里的寒冷。多少个下午

你在石灰墙上

找寻几个古老名字的痕迹

有人用小刀刻上去

记下了一些你从不认识的人：

戈尤，1837年，

                          吉列尔莫，1921年，

安东、休塞、贡萨罗、米里奥、华柯……

从来、从来都没有女性的名字。

在你周围，生活交织成一张

看不见的记忆之网，

一个乡愁交织的线团。

你会思考，时间是以怎样一种

奇怪的方式造就了这所房子：

楼上楼下两个内阳台，

三个厨房，一个鸡舍，

一个离你更近的客厅

木地板已经裂开。

从这些小孔，你偷窥

那些牛，你对着它们的背撒尿。

在你教父的大房间里

我知道怎样教你骑自行车。

那段磨损了的楼梯通向

曾经有过的生命和死亡，

那里还留着一些悬挂

死去猎物的钉子，鼬鼠、

狐狸、狼……还有一把风笛。

这些晾晒的尸体，

沉默的遗忘了的音乐，

房子的裂缝，没有玻璃的

窗户，松垮的门……

他们告诉你可能有什么在等待你吗？

说吧，记忆，怎样才能

丈量这些事物？

                         我知道这所房子

在时间的流转中停滞不动

变成了某种不同的东西，

一片来来去去的阴影

有着你呼吸的空气的节奏

你不必回你父亲的房子

因为你知道时光不会重返

一旦你回去，会是全新的生活

会有其他的记忆需要丈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