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问他

不情愿的，儿子跟我一起

走进了蒙帕纳斯1墓地的铁门。

“真是在巴黎过上一天的好办法！”

这可能是他想说的。是的，实际上，他说了。

他说法语。与一位主动为我们担当

非正式导游的白发守卫

聊了起来。于是我们三个，

走的很慢，沿着一排又一排的坟墓。

似乎，所有人，都在这里。

安静、炎热，巴黎街头的声音

传不到这里。守卫想带我们

去看看发明潜水艇的那个家伙，

还有莫里斯·切瓦力亚2。以及

28岁歌手，诺妮，

她的墓旁长着一片红玫瑰。

我想看看作家的。

儿子开始叹气。他一个都不想看。

看够了。他把无聊变作

顺从。莫泊桑；萨特；圣伯夫3；

戈蒂耶4；龚古尔兄弟；保罗·魏尔伦和他的老同志，

波德莱尔。我们在那待了一会。

这些名字，或是这些墓，跟儿子和那守卫

无忧无虑的生活毫不相干。

在上午明媚的阳光下

他们可以用法语聊天说笑。

可是波德莱尔墓碑上刻着好几个人的名字，

我不明白是何原因。

波德莱尔的名字刻在中间两边分别是他的母亲，

曾借钱给他并一辈子担心着

他的健康，还有他讨厌、严苛的继父，

继父也讨厌他和他所支持的一切。

“问问你朋友。”我说。于是儿子去问了。

仿佛现在他已跟守卫成了老朋友，

而我在那儿被迁就着。

守卫说了什么然后将手

一只放在了另一只上。就像那样。又做了

一遍，一只放在另一只上。咧嘴笑了。耸耸肩膀。

儿子翻译。于是我明白了。

“就像一个三明治，爸爸，”儿子说。“一个波德莱尔三明治。”

我们三个继续走着。

守卫宁愿把这件事当作别的事来做。

他点起烟斗。看了看表。就快到

他吃午饭、喝葡萄酒的时间了。

“问问他，”我说，“当他死后

愿不愿意埋在这儿。

问问他想被埋在什么地方。”

我儿子什么都能说。

我注意到他说了

tombeau5和mort6。守卫停了下来。

很明显他在想别的。

水下作战7。音乐厅，电影院。

吃的东西和葡萄酒。

不是堕落，不，不是远离。

不是消失。不是他的死亡。

他先后看了看我们。

我们跟谁开玩笑呢吗？我们在说冷笑话吗？

他敬了个礼然后走开了。

朝着露天咖啡馆的一张桌子。

在那儿他可以摘下帽子，用手

理理头发。听着笑声和各种声音。

镀银餐具沉重的叮当声。玻璃杯的

清脆声。阳光照在窗子上。

阳光照在人行道和叶子上。

阳光找到了他的桌子。水杯。他的手。

注：1、蒙帕纳斯，法国巴黎的一个区域，位于塞纳河左岸。2、莫里斯·切瓦力亚（1988.9.12-1972.1.1），法国著名演员。3、圣伯夫，指的应该是查尔斯·奥古斯汀·圣伯夫，法国文学评论家。4、戈蒂耶，指的应该是泰奥菲尔·戈蒂耶，法国唯美主义诗人、散文家和小说家。5、tombeau，法语，坟墓的意思。6、mort，法语，死亡的意思。7、水下作战，这里指的应该是潜水艇的水下交战，与前文呼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