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曾是明朗无比的国度写信给你,我从一个裹着阴暗大衣的国度给你提笔。  
这么多年了,我们都还活着,活在降着半旗的塔里。  
唉,夏日,中了毒的夏日!  
从此以后,记忆总是深陷于那一天,停滞不前。  

钓在钩上的鱼无比地想念水,无比地想念,这难到不是很自然吗?  
在山坡的最高处,长矛当胸穿透,  
从此,生命再也不成为生命,那个冲破神殿大门的一刻。  
我们相互询问,不知如何是好,我们谁也不比谁知道得更多。  
这个人手足无措,那个人狼狈不堪,所有的人都心慌意乱。  
平静消失了,智慧不比一口气更持久,  
告诉我,有谁在脸颊上挨了三支箭还能装作若无其事?  

有些人被死亡带走,有些人在监禁、饥饿、流放与不幸中沉沦。  
寒冷如军刀穿透了我们,卑鄙与阴险也在我们之中降临。  
在这块土地上,还有谁能够承受抚心的欢吻?  
我与酒相会是一首诗,我与女人相会是一首诗,天与地相会是一首诗,  
但我们听到的诗却麻痹我们的领悟。  

大痛中唱不出歌,艺术如青玉的斑纹嘎然中止,  
浮云飘过,岩石的般云,桃子般的云,而我们也如飘过的浮云,填满着痛苦的徒劳的力。  
我们不再喜爱白天,它咆哮的厉害,也不再喜爱夜晚,它被忧虑所包围。  
万籁只叫人沉落,没有一丝声音给人以依靠。  
我们的生命有如我们苍白的脸孔,疲惫。    
世事很重,夜也重,但重又如何呢?  
千万颗星星也照不亮一张床。知者不再知,他们随车而颠,随轮而转。  
“保留自己于自身?”  
别妄想了,而孤独的房屋不能独存于鹦鹉横行的小岛,坠落中可鄙现出原形。  
纯粹的不再纯粹,露出的是固执与憎恨。  
在坠落时的尖叫中露出,在鬼魅般的闪躲中露出。但伟大,它从来不出现。  

隐秘的热情,永别的真理,石板的沉默,被刺杀者的痛喊,  
我们的一切不过是冻结的休息和燃烧的热情的总和。我们的路是丧家之犬的路。  
我们未曾在沉默中认出自己,在呐喊声中也未曾,在洞窟中,在异乡人的手势中。  
旷野依旧无动于衷,太阳也不曾在意。  
我们自照,在死亡的镜子里,在被亵渎的印章的镜子里,在滴血的镜子里,在热情拦腰折断的镜子里,在

当众凌辱的污镜里。  

我们重返混浊的源头。


作者
亨利·米修(Henri Michaux)

译者
pier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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