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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错金的宝塔
打伞的僧尼,嬉闹游春的
男女,仍在寻找复活的
魔法力量:这里只有过去
像做工精巧的松糕
带着运河发了酵的甜酒味
即使满口烂牙也能随意品啜。
而它从参观者的惊叹里
搜集苦涩,用众多
挥毫的手,众多被錾子
或朱砂弄瞎的工匠
——他们曾在这里生活
受苦,用寂寞搭起
一座幻灭的蜃楼。它的历史
漫长如窄巷深处的回声
它的河流平静舒缓
却只能弄湿征服者的马蹄。
飘忽的辅音,繁缛的
旧风俗,形成一道松垮的
堤墙,又在激流中
不断崩塌。粗鄙就足以
羞辱它,像背街漫溢的污水
像棚户区疥癣般
传染的贫穷。癫狂就足以
毁灭它,用横飞的屎尿
呼喊和哭泣。至于为当地人
念兹在兹的享乐,充其量
只是明清绣像小说里
敷陈的市井画面
既无底气,也不合时宜。
尤其当少年们渴慕狂暴的血
这里只有黑色的雨
落在老城低矮的屋顶上
有时化为雾霭,有时转换成
午夜黯淡的底片。
壮阔的自然和这里绝缘
除了阖闾没入深潭的陵寝
除了寺院,池塘
雕琢得过分的园林。
荒弃的石阶下埋着失意者的
怨恨,他们骑驴远行
想赢得整个世界,到头来
却把心输给了太湖石。
他们的后代精明,也更没种
脑袋缩进衣领,如同
闪躲半空里看不见的扑击。
时光缓慢吞咽石灰
上映没有间幕的默片。
当山顶踩着木屐的浣纱女
漫步,在月蚀之时
无声啜泣,并再次化为一朵
染血的乌云。她知道自己
会下地狱,因为就连
所有被美色撼动的黄昏
也难以救赎这座城市
锅垢似的黑夜。火车呼啸
碾过月台上灼人的夏天。
但没有人能测量黑暗的深度。
只有那些爱得疯癫的
女人,会把生命劈成丝线
在光秃秃的枝桠间绣出
红色的小鸟,她们
发似火焰,目光如电
她们的翅膀仿佛潮汐,用力
拍击着屋檐,直到
人们指尖搓揉的灰烬里
露出虹彩般的舍利。
但很少有人会爱这样的女人
爱毁灭甚于爱一场细雨的
慰籍,在长叹里
在眼泪和随后到来的
遗忘中。尘埃堆积
如蚕纸上半透明的卵慢慢
转深——仍是同样的爱
被失落,却埋藏得最深
在焚毁的废墟下
叠摞起另一座不朽的城市
就像地宫里的七层珍珠宝幢
每一层都坚如蚌壳。
无人居住的宅邸里
有人正用细毫反复描摹
一艘轻悄的夜航船
缓慢,耐心,把落款
藏进衣褶般的波纹
如同凝望无处傍岸的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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