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莺颂刘道沖 译

夜莺颂穆旦 译


我的心痛,困倦的麻木侵蚀

我的感觉,犹如饮下了毒鸩,
我的心在痛,困盹和麻木
或将麻醉的鸦片悉数吞食,
刺进了感官,有如饮过毒鸩,
只消一分钟便向忘川里沉。
又像是刚刚把鸦片吞服,
这并非因为嫉妒你的欢喜,
于是向着列斯忘川下沉:
而是为着你的欢喜而开怀,——
并不是我嫉妒你的好运,
你,羽翼翩翩的森林的神祇,
而是你的快乐使我太欢欣——
在葱郁的山毛榉林里
  因为在林间嘹亮的天地里,
和无数树荫下的动人的所在,
   你啊,轻翅的仙灵,
畅快而自在地歌唱夏季。
你躲进山毛榉的葱绿和荫影,

放开了歌喉,歌唱着夏季。

哎,来一桶葡萄酒酿!
深埋在地下冷藏了多年,

来品尝花神和绿色之乡,
唉,要是有一口酒!那冷藏
舞蹈、恋歌和阳光下的心欢!
在地下多年的清醇饮料,
哎,来满满一杯南方的温暖,
一尝就令人想起绿色之邦,
充满了真实鲜红的灵感之泉,
想起花神,恋歌,阳光和舞蹈!
珍珠般的泡沫在杯沿闪动,
要是有一杯南国的温暖
紫色染上了唇边;
充满了鲜红的灵感之泉,
我将饮下,不顾人间,
  杯沿明灭着珍珠的泡沫,
随你逝去,遁入林中。
   给嘴唇染上紫斑;

哦,我要一饮而悄然离开尘寰,
和你同去幽暗的林中隐没:
远远的逝去,消解,彻底忘掉

林中的你从不知道的
这些疲惫、焦躁和烦恼。

这里,人们坐着听彼此的哀号;
远远地、远远隐没,让我忘掉
瘫子摇着最后几缕悲伤的银丝,
你在树叶间从不知道的一切,
青年变得苍白,骨瘦如柴地死去;
忘记这疲劳、热病,和焦躁,
哪怕想想都会充满愁苦,
这使人对坐而悲叹的世界;
目光在绝望中凝滞;
在这里,青春苍白、削瘦、死亡,
美人保不住她的明眸如炬,
而“瘫痪”有几根白发在摇摆;
新的爱情不到明天就凋枯。
  在这里,稍一思索就充满了

   忧伤和灰眼的绝望,
而“美”保持不住明眸的光彩,
去吧!去吧!我要飞向你,
新生的爱情活不到明天就枯凋。
不用酒神驾驭他的坐骑,

而是乘着诗歌无形的羽翼,
尽管我的头脑木讷而迷离。

已与你同在!夜色温柔,
去吧!去吧!我要朝你飞去,
月后愉快地高居宝座,
不用和酒神坐文豹的车驾,
周围簇拥着闪烁的精灵,
我要展开诗歌的无形羽翼,
但这儿光线却没有,
尽管这头脑已经困顿、疲乏;
除了些许天光被微风吹过
去了!啊,我已经和你同往!
幽绿的浓荫和苍苔的曲径。
夜这般温柔,月后正登上宝座,

  周围是侍卫她的一群星星;
   但这儿却不甚明亮,
我看不清我的脚旁有哪些花卉,
除了有一线天光,被微风带过
也不知枝上是何种柔和的馨香,
葱绿的幽暗,和苔藓的曲径。
但在芬芳的暗处猜测每种香味,

根据哪种馈赠是时节所当。
青草、灌木、野果树,

山楂和田野玫瑰,
我看不出是哪种花草在脚旁,
树叶掩着易谢的紫罗兰;
什么清香的花挂在树枝上;
还有五月中旬的首出,
在温馨的幽暗里,我只能猜想
这盛满了露酒的麝香蔷薇,
这个时令该把哪种芬芳
有蝇儿嗡嗡飞在夏的夜晚。
赋予这果树、林莽,和草丛,

这白枳花,和田野的玫瑰,
  这绿叶堆中易谢的紫罗兰,
我在黑夜里倾听,一次次
   还有五月中旬的骄宠,
我几乎爱上了安逸的死亡,
这缀满了露酒的麝香蔷薇,
用精心的诗句唤他温柔的名字,
它成了夏夜蚊蚋的嗡营的港湾。
求他将我无声的呼吸引入空茫;

现在更是富足地死去的时辰,
在午夜不带痛苦地安息,

而你正将心怀尽情地倾吐,
我在黑暗里倾听;啊,多少次
这般的销魂!
我几乎爱上了静谧的死亡,
你将一直唱着,而我将只有静寂——
我在诗思里用尽了好的言辞,
在你崇高的安魂曲中化作一抔黄土。
求他把我的一息散入空茫;

而现在,哦,死更是多么富丽:
在午夜里溘然魂离人间,
你生而不死,不朽的圣禽!
  当你正倾泻着你的心怀
饥荒的人世不会将你作践;
   发出这般的狂喜!
这一晚我所聆听的声音
你仍将歌唱,但我却不再听见——
古代的皇帝与村夫都曾听见:
你的葬歌只能唱给泥草一块。
或许同样的歌声也曾途经

路得的充满乡愁的心房,
她在异乡的麦田里兀自落泪;

同样的歌也常常在遗弃的仙境,
永生的鸟啊,你不会死去!
在泡沫翻涌的险恶的大海上方,
饥饿的世代无法将你蹂躏;
感染了被魔法幽闭着的窗扉。
今夜,我偶然听到的歌曲

曾使古代的帝王和村夫喜悦,
或许这同样的歌也曾激荡
遗弃!这个词就像警铃
露丝忧郁的心,使她不禁落泪,
将我从你身边惊回孤单的自己!
  站在异邦的谷田里想着家;
再见!弄人的幻想徒有虚名,
   就是这声音常常
她的骗术并不很有效力。
在失掉了的仙域里引动窗扉:
再见!再见!你的哀歌渐行渐远,
一个美女望着大海险恶的浪花。
拂过近旁的草地,掠过平静的小溪,

飞上了山坡; 现在它已深埋进
下一个山谷的林间:

这是幻觉,还是一场清醒的梦?
啊,失掉了!这句话好比一声钟
那音乐消失了——我是睡是醒?
使我猛省到我站脚的地方!
别了!幻想,这骗人的妖童,
不能老耍弄它盛传的伎俩。
别了!别了!你怨诉的歌声
流过草坪,越过幽静的溪水,
  溜上山坡;而此时,它正深深
   埋在附近的溪谷中:
噫,这是个幻觉,还是梦寐?
那歌声去了:——我是睡?是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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