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I[3]
我们是空心人
我们是空心人
我们是填充着草的人
我们是填充人
倚靠在一起
倚在一起
脑壳中装满了稻草。唉！
脑壳塞满稻草。唉！
我们干巴的嗓音，当
我们干枯的嗓音，在
我们在一块儿飒飒低语
我们一起耳语之时
寂静，又毫无意义
安静而无意义
好似干草地上的风
像干草里面的风
或我们干燥的地窖中
或老鼠的脚踩过碎玻璃
耗子踩在碎玻璃上的步履
在我们的干地窖里
呈形却没有形式，呈影却没有颜色，
无形之相，无色之影，
麻痹的力量，打着手势却毫无动作；
瘫痪之力，不动之势；
那些穿越而过
那些已经过去的人
目光笔直的人，抵达了死亡的另一王国
直着眼，到死亡的另一个王国
记住我们——万一可能——不是那迷途的
记得我们——若是竟能——不是作为迷失的
暴虐的灵魂，而仅仅是
暴虐之魂，而仅仅
空心人
作为空心人
填充着草的人。
填充人。
2
II[4]
眼睛，我不敢在梦中相遇
我不敢在梦中对视的眼睛
在死亡的梦幻国土
在死亡的梦之王国里
它们不会显现：
这些并不显现：
那儿，眼睛是
彼处，眼睛是
映照在折柱上的阳光
阳光照着一根断柱
那儿，是一棵摇曳的树
彼处，是一棵树在摇摆
嗓音
而嗓音
在风的歌唱里
在风的歌唱里
更远更肃穆
更遥远也更庄重
相比于一颗在消逝的星。
胜过一颗渐黯的星星。
让我不要更接近
让我勿再靠近
在死亡的梦幻国土
在死亡的梦之王国里
让我也穿上
让我也披上
如此审慎精心的伪装
这般蓄意的伪装
耗子外套，乌鸦皮，十字棍杖
老鼠的外衣，乌鸦皮，交叉的棍杖
在一片田野中
在一片田野里
举止如同风的举动
行如风之所行
不要更接近——
勿再靠近——
不是那最后的相聚
不是那最后的聚会
在黄昏的国土里
在幽暝王国
3
III[5]
这是死亡的土地
这是死地
这是仙人掌的土地
这是仙人掌之地
石头偶象在这儿
此处石像
被升起，在这里它们接受
被升起，此处它们接收
一只死人手的恳请
一个死人之手的祈求
在一颗渐逝的星子的光芒里。
在一颗渐黯的星星的闪烁之下。
它就象这样
是这样吗
在死亡的另一王国
在死亡的另一个王国
独自苏醒
独自醒来
而那一刻我们正
在那时辰，当我们
怀着脆弱之心在颤栗
颤抖着温存
嘴唇它将会亲吻
宁愿亲吻的嘴唇
写给碎石的祈祷文
编排给断石的祈祷。
4
IV[6]
眼睛不在这里
眼睛不在此处
这里没有眼睛
此处没有眼睛
在这个垂死之星的峡谷中
在这垂死之星的谷中
在这个空洞的峡谷中
在这空谷之中
这片我们丧失之国的破颚骨 ③
这副我们失去的王国的断颚
在这最后的相遇之地
在这最后一块聚会之地
我们一道暗中摸索
我们一起摸索
回避交谈
而回避言辞
在这条涨水的河畔被集中汇聚
聚拢于这片泛滥之河的滩头
一无所见，除非是
没有视觉，除非
眼睛再现
眼睛重新显现
如同永恒之星
如恒星
重瓣的玫瑰
多瓣的玫瑰
来自死亡的黄昏之国
死亡的幽暝王国
空心人仅有
那希望只属于
的希望。
虚空之人。
5
V
这儿我们绕过霸王树 ④
霸王树霸王树
此处我们绕刺梨而走[7]
这儿我们绕过霸王树
刺梨刺梨
在凌晨五点
此处我们绕刺梨而走
在凌晨五点钟。
在观念
和事实之间
在理念
在动作
与现实之间
和行动之间
在动作
落下帷幕
与行动之间
因为天国是你的所有
阴影落下
因那王国是你的[8]
在概念
和创造之间
在受孕
在情感
与创生之间
和反应之间
在情感
落下帷幕
与回应之间
阴影落下
生命如此漫长
生命十分漫长[9]
在渴欲
和痉挛之间
在欲望
在潜能
与痉挛之间
和存在之间
在潜能
在本质
与存在之间
和下降之间
在本质
落下帷幕
与堕落之间
因为天国是你的所有
阴影落下
因那王国是你的
因为你的所有是
生命是
因你的是
因为你的所有是这
生命是
因你的是那
这就是世界结束的方式
这就是世界结束的方式
世界就是这样完结[10]
这就是世界结束的方式
世界就是这样完结
并非一声巨响，而是一阵呜咽。
世界就是这样完结
并无一声巨响只有一声呜咽。
译注：
① 库尔兹：康拉德小说《黑暗的心脏》的主人公。该句是小说中的一句引文。
译注：
② 盖伊：指英国国会爆炸案的主角盖伊。福克斯。这里指英国的盖伊。福克斯节。
[1] 约瑟夫·康拉德 (Joseph Conrad, 1857-1924)《黑暗之心》(Heart of Darkness, 1899年)。库尔兹先生 (Mistah Kurtz) 为主人公，被称为“内核中空”(hollow at the core)。
③ 破颚骨：broken jaw，双关词，也指连绵起伏的峡谷隘口。
[2] “家伙”(Guy) 典出企图纵火烧毁英国议会的盖伊·福克斯 (Guy Fawkes, 1570-1606)，每年11月5日的盖伊·福克斯之夜 (Guy Fawkes Night)，孩童会讨要“一个便士给这家伙”(A penny for the guy) 以点燃盖伊的稻草人像。
④ 霸王树：一种仙人掌科植物，果实似梨。
[3] 此节最初以“诗” (Poème) 为题单独发表于《交流》(Commerce) 1924年冬季版，并附法语译文。
[4] 此节最初以“我不敢在梦中对视的眼睛”（Eyes I dare not meet indreams）为题单独发表于《标准》(Criterion) 1925年1月号。
[5] 此节最初以“这是死地”（This is the dead land）为题单独发表于《小册子》(Chapbook) 1924年11月号，作为“朵利斯的梦歌”（Doris's Dream Songs）中的第三首。
[6] 此节最初以“眼睛不在此处”（The eyes are not here）为题单独发表于《标准》1925年1月号。
[7] 参见英国儿歌《这里我们绕着桑树丛打转》(Here We Go Round the Mulberry Bush)。
[8] 《圣经·马太福音》“……因为国度、权柄、荣耀，全是你的……”。
[9] 康拉德《岛上的流放者》(An Outcast of the Islands, 1896年)。
[10] 参见《这里我们绕着桑树丛打转》：“我们就是这样洗脸……我们就是这样梳头……我们就是这样刷牙……我们就是这样穿衣”(This is the way we wash our face... This is the way we comb our hair... This is the way we brush our teeth... This is the way we put on our cloth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