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
穿了件晨衣怡然自得，阳光下
怡然于披着晨衣，洒满阳光的椅子上
椅子上放着推迟的咖啡与柑桔，
迟迟未动的咖啡和蜜橘，
地毯上是一只自由的绿色鹦鹉，
地毯上一只自在的绿鹦鹉，
这一切合在一起，把古代那次
这种种乐事搅在一起，冲散了
牺牲的神圣的静谧气氛驱散。
耶稣殉难的神圣静穆。
她做了几个浅梦，感到古老的
她梦魂稍动，感觉到
灾难阴森森的，正在向她逼近，
那古老灾难的黑影逼近，
有如水光中一处无声的阴影。
犹如水波中无声的阴影。
馨香的柑桔和艳丽的绿色翅膀
刺鼻的蜜橘和明晃晃的绿翼
很像殡葬行列里的道具，迂回地
仿佛是夹在死者行列中的东西，
渡过辽阔的水域，悄然无声。
蜿蜒爬过广袤的水面，杳无声息。
白昼也悄然无声，像辽阔的水域；
白昼也如广袤的水面，万籁俱寂，
无声，因为是她梦中的脚步在移动，
好让她梦一般的双足
在飘洋过海，走向寂静的巴勒斯坦，
跨过海洋，走向寂静的巴勒斯坦，
那片由鲜血和荒冢统治的地方。
那鲜血与坟墓的疆域。
二
二
为什么她要将自己的褒赏转赠死者？
她为何竟向死者馈赠礼品？
那还算什么神灵，如果这神灵
倘若神性只能在无声的阴影
只能在无声的阴影中显形？
和梦中显现，那算什么神性？
她岂不是应该从阳光，从馨香的水果，
为什么她不能从太阳的抚慰中，
从艳丽的绿色翅膀，或是从世界上
从刺鼻的蜜橘和明亮的绿翼中，
其他香膏与美景中寻求安慰？
从世上其他的醇香和美丽中．
这一切也应如天国思想，受到珍重。
找到弥足珍贵的东西，比如天堂的思想？
神灵必须存活在她的心中：
神性惟能留存于她心中：
雨天的激情，雪花飘落时的情怀；
雨的欲念，落雪的心境；
孤独的哀愁，林花怒放时节
孤独中的悲戚，林花怒放时
那一种难以压抑的欢欣，秋夜
难耐的欢欣；以及秋夜湿路上
湿淋淋归途上涌起的阵阵热情；
进发出来的阵阵激情；
一想起夏日的绿枝、冬天的残树
念及盛夏的绿叶和冬的残枝
便会勾起的种种欢乐与痛楚。
万般欢乐与痛苦便如潮般诵起。
这些，才是丈量她灵魂的尺度。
这些才是衡量她灵魂的尺度。
三
三
云端里的朱父①的诞生不同于凡人。
高居云端的朱庇特绝非凡胎。
他不吸母乳，他的万千仪态
没有母亲给他哺乳，没有甜蜜的大地
浑然天成，并非得自尘世。
给他神奇的心灵注进万般风情。
他行走在我们中间，念念有词，
他走在我们中间，像一位低语的皇帝，
像威严的君王在牧守万民，
威严地走在一群红鹿中间，
直到我们的血以童贞方式，与上天
直到我们贞洁的鲜血，与天国
相混②，祈愿得到了这样的酬答
融为一体，把这种酬劳送给欲望，
连牧人也从一颗星③里辨认出来。
那群红鹿看到了酬劳，从一颗星中。
我们的血会白流吗？还是它将变成
我们的鲜血会白流吗？或许它将成为
天堂里的血？我们这片土地
乐园的鲜血？这片土地
也会变成我们将知道的乐园？
是否会变成我们想象的乐园？
到那时天空也会显得更亲切，
那时苍天会比现在更友善，
一半属于劳动，一半属痛苦，
劳作和痛苦，在名份上
在荣耀上，仅仅次于不朽的爱，
仅仅次于万古长青的爱，
不像如今的蓝天，冷漠而又自私。
而不是现在这般生分而冷漠的一片蓝。
四
四
她说：“我是感到满意的，当初醒的
她说：“我心满意足，当苏醒的鸟儿
鸟雀，还未振翅飞翔，便纷纷
在飞翔之前，用美妙动听的询问
用悦耳的啾鸣诘问雾蒙蒙的田野；
试探迷雾蒙蒙的田野是否实在；
可是当鸟雀飞离，它们温暖的
但当鸟群远去，温暖的田野
田畴不复存在，乐园又在何方？”
也一去不返，那时．何处为乐园？”
世上没有神谕的殿堂，也没有
这里再也没有预言常往之地，
古老的吐火怪兽守在陵墓旁，
再也没有出没墓地的老妖怪，
既无金色的地府，也没有曼歌的
再也没有金色的地府．也没有
海岛④，传说这是幽灵的归宿，
曼歌的仙岛，精灵们曾在那里聚集，
没有想象中美好的南方，也没有
再也没有幻梦中的南国，在那遥远的仙山
云彩般的棕榈为天堂遮荫，使那里
也没有了浓荫如盖的棕榈，那棕榈
四季如春；没有她记忆中永恒的
已经凋零，像四月的绿叶过了时令；
鸟雀啾鸣的清晨，没有她憧憬的
或许树叶还会泛青，像她对鸟儿的回忆
不逝的六月黄昏，这暮色由于
以及她对六月和黄昏的渴念，
燕子羽翼的低掠而分外动人。
从燕翼绝妙的比划中抖落。
五
五
她说：“可是，为了自我安慰
她说：“然而．在满足中我仍然
我仍然感到需要不朽的至福。”
感到需要某种不朽的赐福。”
死亡是美的母亲；只有通过她
死乃美之母；唯有自她那里
我们的梦想与愿望才能实现。
我们的梦和渴望才变得圆满。
虽然在我们的道路上，她⑤散播使一切
虽然她在我们的道路上，
归于湮灭的树叶，这是病态的忧郁⑥
撒下片片遗忘的落叶，
踽踽而行的道路，也就在这些路上
这难堪的遗憾之路，有几段路途
成功得意地吹响喧闹的号角，
胜利敲响过它黄铜般的声音，或者
爱情温柔地发出几声低语，
爱情发出过温情脉脉的低语！
死亡让垂柳在阳光下颤抖，使得
她让柳枝在阳光下悚悚颤动
惯于坐着凝视青草的少女们
为那些习惯于坐着凝视草地的
匍匐在地。她让少年在旧盘子里
个个少女重又站起身来。
堆满新鲜的梅子和生梨。少女们
她使男孩子们在被人遗忘的
尝了，在落叶地上激动地徘徊。
盘子里，堆满新采的梅子和梨。
少女们尝后，欣喜地去踏叶漫步。
六
六
天堂里没有死亡的嬗变？熟果子
永不坠落？沉甸甸的枝桠悬在
乐园里难道没有死亡嬗变？
最完美的天空下，永不变轻？这里
成熟的果子不落？沉甸甸的枝桠
酷似我们不断死亡的尘世，
水远沉重地悬空在完美的天空下？
也有奔流的江河，只是始终
其实酷似我们生生死死的尘世，
抵达不了大海，也有退潮的
那里的河流也在寻找海洋，
海边，却不知何为难言的痛苦？
却无法找到，那里也有退潮的
既然如此，又何必把梨子供在
海滩，却永远无法感受不可言喻的痛苦？
河岸？何必用梅子去熏香海边？
为什么把梨摆放在河岸两旁，
莫非那里的生灵，也用我们的
或者用梅之芬芳把河岸切成两半？
颜色，穿我们下午穿的绸衫，
啊，它们应披上我们午后的绸衣，
也弹拨我们那单调乏味的琵琶！
披上我们的绚烂的色彩，
死亡是美的神秘的母亲，在她那
拨动我们单调的琴弦！
炽热的胸怀里，我们让自己的
死乃美之母亲，神秘的母亲，
尘世的母亲伫候着，彻夜不眠。
在她炽热的怀抱中，我们让
自己尘世的母亲无眠地等待。
七
七
矫健窈窕，意兴高昂，一圈人
将在夏日早晨的盛会中，用
狂热的人群将在一个夏日之晨
喧闹的歌声把太阳颂赞，不当
在祭奠酒神的仪式上围成一圈
太阳是神，而是神圣的象征，
热烈而虔诚地把太阳颂赞，
是裸露在他们当中的野性的源泉。
不把它当作神，只当作“若神”，
他们的赞颂才是天堂之歌，
裸露于他们之间，如原始生命之源
来自他们的血液，又回到天空；
人群高唱颂歌，宛如天堂圣乐，
他们一唱三叹，歌声里将出现
发自肺腑，又复归云端；
太阳这君王喜爱的风中湖泊、
此起彼伏的歌声，颂扬着
天使般的绿树和有回音的山峦，
为他们的主人喜爱的风中湖泊，
歌声的余音久久在这里回响。
还有天使般迷人的树林．
他们将深深领会这短促的人生
以及歌声回荡的深谷山峦。
以及这夏日早晨的崇高情谊。
他们会深刻地体会到，注定一死
脚上的露水也会告诉他们
的人类的神圣情谊，夏晨般短暂，
人生从何处来，又归向何方。
他们从何处来，往何处去，
足上的露珠将使之昭然。
八
八
她默默地滑行在水面上⑦，听见一个
声音在喊：“巴勒斯坦寝陵
她听到在那片死寂的水面上
并非幽灵通向永生的门厅。
一个声音高喊：“巴勒斯坦的墓穴，
它仅仅是基督安息的坟茔。”
不是灵魂徘徊的门廊，
我们生活在太阳的亘古浑沌里，
那是耶稣之墓，他安息的地方。”
永远服从昼夜循环的支配，
我们生存在混乱之中，风云难测，
也像住在孤立无援的小岛上，
依存着白昼和黑夜的循环，
自由，但却逃不脱大海的包围。
在荒凉无援的孤岛上被大海
麋鹿在我们的山坡上漫步，鹌鹑
围困，我们没有约束也没有逃路。
在四面八方无拘无束地鸣唱；
鹿群在我们的山林悠闲地漫步，
蜜一般甜的草莓在田野里成熟，
鹌鹑在我们的四周嘤嘤高鸣，
每当黄昏，远处隔绝的天空中
荒野上的甜草莓已经熟透；
一群群的鸽子在自由盘旋，形成
黄昏中孤零空旷的天际
没有规律的波浪，直到它们
偶尔掠过队队鸽群，
双翼平展，朝着黑暗下沉。
起伏时划出隐约的波浪，
展开双翼，缓缓沉入黑夜茫茫。
① 即朱庇特，罗马神话中的主神。──译注
② 按基督教的说法，玛利亚以童贞之躯怀上帝之子耶稣。──译注
③ 指伯利恒之星。据《圣经·新约》说，耶稣诞生时，天空中出现此星。东方三博士（牧人）凭借星的引导，来到伯利恒，朝见耶稣。──译注
④ 希腊神话中英雄们死后居往的乐园。──译注
⑤ 指死亡。──译注
⑥ “忧郁”以及下面的“成功”、“爱情”都是拟人化的。──译注
⑦ 与第一节呼应，回到女士在幻梦中飘洋过海去巴勒斯坦。──译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