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浴

一直信奉：一个人的生活

不需要太多激情，也不需要

太多密切联系。毕竟，拖鞋理解不了脚

对安全的诉求，所以在清洗楼梯的时候

不幸滑摔一次，左臂脱臼之后动弹不得

整个躯体只能一直保持着怪异的扭曲姿势

连呼吸的气流都是拐弯抹角的。直到

拨完电话等来救命之人，被送往

第八人民医院：急诊医生用他经验老到的

脚和手拯救我，竟然只需一秒钟，

就把我遭受困禁的人身自由掰正。

同样的，自来水管道也理解不了高层楼。

洗澡的时候总是涓涓细流，不得不加装

小型抽水泵，却又吵得

两个耳朵都难受。

我买了一双防滑拖鞋，又给老家寄去一双

希望那个独居的老太太阿玉女士，走路

能够慢悠悠。有些话也不知道怎样开口

就跟她说：我现在洗澡都是放一桶热水

拉一张塑料凳，改成坐浴的方式。

我希望她能够明白我的处境与担忧，也能

像我这样小心翼翼，把生活琢磨透。

本来是一句关心的话，却因为听者的情绪

与理解上的偏差而升级成小学同学群里的

一次剑拔弩张的吵架。六十几个人加起来

已经两千多岁了，却忽然在那天晚上见证

两位男同学对骂起来并结仇，试图帮他们

劝解：

发红包，聊家常，转移注意力，稍有收效

……但那些会动的表情包们

都自知内心是尴尬的。

别忘了，这个寒冷的冬天并没有比往年短

临近过年游子们的归心似徒劳的箭，从未

成功射死过任何一寸无情的光阴，但我们

却都一个个步入初老的年岁。我想念他们

曾在同一个教室里讨论过生命最初的起源

人与人之间有个“与”字，

人和人之间有个“和”字，

但是，我什么话也没有说，在洗澡之前

我默默地退出了群聊，脑海中闹糟糟的

全是一些不愉快的对话，但是

——热水已经放满了。

我坐到塑料凳子上，甩掉拖鞋，抬起双脚，

插入热水中，准备开始洗浴

而这是一天之中仅有的一刻

我能捕获足够的能量洗去心尘。而我盼着：

一个更好的春天

在时间轴上等我们经过

愿我们如同欢快的鸭子

一一跳入池水中

去正确地感知解冻之后

日渐柔暖起来的

水温。

Anzo 202201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