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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结晶
我们三人，像意识之溪翻涌而成的结晶。世界流动
显露在内部。我们相碰的每一时间和地点，有自己
扭转的形状。对共同生活的摸索，笑容般富于弹性
也有漩涡似猫眼。这葡萄酸甜间的角落被谈话速度
打扫过。的确，我们话说不完，因味觉太激动。耳
在恰当位置悬着，好比软勺舀出被穿衣戴帽的窸窣
行动擦热的言辞，供脑神经吮吸再吮吸。我们始终
想着彼此，当室内气温太高，就换地方，以默想式
继续交谈。这并不算消失，只是隐匿——它的蓬勃
还在眉毛的掩盖下抖动着
结合的目的，是让我目睹那已由树的生存告诉我
的一切。它长出烦恼又飘飘然的一头树叶，嗅出
被流放的阴云气味，却又使氤氲墨色变圆、变绿
像浓郁呼吸，一直沉落到睡眠里，几乎成为鼾声
这些看不见但听得到的家庭步伐，翻转劳累身体
让强光在树上留下的劈痕结痂。而鼻息从不逃脱
它进进出出，套牢我们每张脸上相互赠予的表情
借以描述生活事实。烟囱兴奋时，为我们收获了
黑鲤鱼，它一次次孤独下坠：越靠近屋顶，头脑
越是明晰、清醒，像回到光照渊池前的一刻
五、离去
曾到来的也会消失。夜如墨滴进睡眠，散漫思绪
变得画出般清楚、明亮。这辗转的弦掂量、约束
和弹奏我们，却也会绷断。书写之力朝更多方向
生长，像墨菊以囊括方式伸卷空白中的光与恐惧
留给我的，依然是夜的沉默，以石头内部的坚定
将和解的缝隙完全封闭。但这个家，确有过一种
稳定语言。在这里的也许仍然在这里。团聚时间
推动时钟运转，响声控制着家中
一切节奏，而我们无法做出绕过它的让步
像我希望的，若家人从无路之地离开，所有的路
都将连在一起。这是久别重逢的美德。谁也无法
击败风，当我们破开气流，找到一棵树，像找到
生命晃动的尾巴，拔出后得到的只是落叶飘零的
身体，而风还在。雨滴落在我们头上，用充盈的
敲击试探着家在回忆中的位置。头发无限的叠加
分散了这种好奇。它覆盖我们，熟悉黑夜也明白
黑夜的消失。当它变白时，亲人的漫游就将开始
像日蚀逐渐过去，我们的视力
终能与阳光合一，进入越过冬天之上的光明
六、我们之间的工作
山坡上，你这棵因降雪而发微光的树，有思考形状
风寒带来骨刺，你满身叶细胞被针别住，在穿插的
疼下涌动。冰划过表面，你想起流星曾有过的视角
和温度。在绿的绽放和白的掩蔽下，你成长并到达
这冬天时，已是携带城市景观的人类雏形。用一层
玻璃从睡梦中取出你，头脑兴奋点再次聚集，像从
远方摘来的石榴。这泛红颗粒引导你找到家中的灯
边缘聚集带热气光晕，不再是种子而是待放的蓓蕾
开出屋内被家具和走廊分开的微光层。在偏僻角落
你伸长触角，去抓爱移动的、毛手毛脚的
灰尘，引导你开始家务中的动作
我想挽留你，像用一场雨挽留照亮街道的灯，扩散
彼此间迂回而界限分明的联系。但雨滴带来的响声
为守夜敲了过多钟点，消散了缓慢叠加于你的露珠
你将带着烘烤成釉的光泽离去，当我熟悉了那万溪
丛生后的凉，你已朝白天完成一次完美定型。你会
胜任更多传递、把握和观看，着迷于像黎明将裹住
世事的疲倦身体，从脆弱蛋卷还原为有弹性的面饼
迎来新的挤压和摸索。我们相遇，互赠相反的修正
和新的去处，无论这缝补是松是紧，都是一件好活
正如用内部的暗潮承担晨光的屋瓦，排列于
轻重之间绝好的分寸上
选自诗集《家与城——来自漩涡的诸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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