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睿评论
一个士兵,知识分子和政治:对桑克的诗《一个士兵的回忆》的误读(中1)
有意思的是题目虽然是一个士兵的回忆,题材却是一个士兵渴望并成为逃兵的心路历程。题目不是一个逃兵的回忆,而是士兵的回忆。这个士兵不是在战场上冲杀,而是冲杀在一次次逃跑的可能中。从战场上逃跑本身使他成为士兵。士兵通过逃跑赢得了士兵的光荣身份。从抒情主人公的视角看,逃跑的原因有几个。一是自己已经不年轻,已经有家,有儿子,“我的长子12岁,”有妻子,而且是第二任妻子。儿子,妻子和温馨的家,回家过平静的生活是逃跑的根本的动力之一。二是对生命的珍惜:
生命只有一次,它让我胆小。不适合在
人群的黑暗中出没。
不但生命重要,更重要的是个体生命价值重于群体,个人比群体的黑暗要明亮,值得。第三,是深深地懂得并理解自己生存的意义和自己在社会中的位置:
我更适合作个农夫。
安静地守着几亩薄田,几间破烂的草房,
研究种花的手艺,就够消耗我一生的才华。
这个士兵的理想和对生活的理解,表达了二十世纪以来中国知识分子的执着的社会理想。这个理想在经历了无数的激进革命和动荡之后,依然屹立,依然是当下知识分子探讨和比较中国文化与西方文化的基本议题之一:那就是尊重和坚持个人,尊重和坚持个体价值,尊重和坚持每一个人生活本身的社会理想。二十世纪以来,特别是五四以来,中国知识分子在现代化中国的努力和梦想中,强调中西的根本不同是中国传统文化对个体的抹煞,对个人权利的践踏。胡适,鲁迅,林语堂等等知识分子都强调,西方现代化的精髓就是对个人的尊重。五四所谓对人的解放的呼吁,也就是个体的解放呼唤。娜拉的出走,根本是“我是我自己的。”我不属于任何别的人。把我字大写是中国的知识分子二十世纪以来的集体努力之一。在这首诗中,这个没有名字的士兵形象,具体地表达了这个理想。他是争取个体权利,并为个体生命价值斗争的士兵。所以他自豪地宣布:“我不认为我是一个没有血性的逃兵。”而且,他的四子,一个显然受过西方教育的当代人,赞扬他“爸爸,原来你就是海明威笔下的英雄。”通过这个四子的话,诗歌文本进一步明确地把“士兵”提升到个体生命价值英雄的高度,并和西方的个体英雄形象相提并列。海明威的个体的刚勇,个体的高于一切,成为士兵精神的衬托和潜台词。这个四子的话,是诗歌的点睛之笔。
在这首诗歌中,这个士兵一共成功地从战争中逃跑了三次。三次战争的诗歌艺术再现对我们来说都很熟悉。诗歌采用的是约定俗成的对这三次战争的描绘。这种描绘我们如此常见以至诗歌不说明我们也知道谁是战争的主体。第一次是从“大红花”欢送的军队中逃跑。诗歌有意把我们历来以为的“大红花送参军”模糊化。相反,诗歌描绘“大红花”后站着的人群的“不怀好意,从而暗示这个军队的阴暗本质。而且,这个军队的军官在把士兵“亲手织的土布”拿走之后,许诺士兵“会得到十倍于这些的洋布。”土布的日用必需的被掠夺和洋布的美好的赶英超美一样的理想的许诺是中国共产主义革命成功的根本的政治策略。没有这个政治策略,中国共产主义革命不会成功,很多中国知识分子不会支持这个政权,中国的农民不会跟随超出常识的革命。但是,这位对个体价值有自觉的士兵对这种许诺有深刻的本能的警觉。他的毛驴都发出了“滑稽的哭声。”毛驴的哭声解构了许诺的未来的神话,士兵成功地很顺利地逃跑了。这才有第二次逃跑是“如此不顺。”第二次的这个军队对逃跑防范很严,压迫得更厉害。逃跑的人统统都被活埋。这个军队有很先进的武器,坦克,卡车,但是,伙伴们不是抢劫就是强奸,显然更为恶劣。诗歌在这里运用的是同样的我们所熟悉的符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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