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途（五——六）（油漆匠璞）

五、小站

我到达小站，恭城与漩涡交汇处。客店外，从荆棘

窜出的细弱灌木，生出群聚而彼此缠绕的手臂，

赶走嘈杂，捧些暗红野果，像传递中的包袱。

果内小种子像我，有黑硬脑壳，想沿枝条滑到土里

展分岔力，造地图，酷似我正拿在手里的那张。

小贩们坐在路边。阳光下，摊在花布上的鸡蛋

让鹅卵石成了香料，它们鼓起脸，互相嗅着。

伐木工愿经过这道路，车上也载着树，

枝杈浓密，带一股疲倦烟味。路面和缓颠簸，

引发停停与走走的呼吸、对话和哎呀声。

“一棵树，如何开始降低为蕨类的生活？

这真像山顶的积雪变成鹅。”鸡蛋贩说。

“不，想想看，鸡蛋之下的鹅卵石，提出

一个个有礼貌的小问题。它们曾只有活的脆弱

而今却能继续想的饱满。”伐木工说。

蛋中有一枚太阳，树也是。当它从生命中

被摘取，人们能享受到的将是驱赶到

背面的起伏和闪回，像木扶手和路。

曾在那里的东西，还在，带着抹匀的光。

而我愿伸出双手，制造复活它的运动。

六、石板路

我沿下行石板路入漩涡城。观景，也被迫

注意脚下。行走在仰头低头间，被风一般

插进来的客气态度灌注。树和花的颜色，由天空

晴朗之光逐层放下，浮动在从荫蔽处涌起的

绿涛之上。蜜蜂像溅起的旋转水滴，花果们

被弄湿的想法在震动中闪烁。蜻蜓用修长的膜翅

作透明刀片，轻刮掉蕊上的粉状斑点。模糊中

一种孤独的静止，被暖洋洋的工作连接着。

这些石板构成的阶梯呈弧形，像秘密齿轮表层，其下

有听不见声音的转动。四季围绕在隐藏的轴上，适时

亮出有差异画面。从中摘出一只鸟，它从人耳朵里

穿过，用隐线松松地把他们套在轴上。继续行走

意识却已是卷往低处的入眠溪水，比醒来的它

更想在此处久留。我到现在也不知，是否这段路程

赋予我油漆匠的生活。消失的风、颜色、声音、溪水

总有汇聚的时刻，在一处房梁、一把座椅里。

选自诗集《家与城——来自漩涡的诸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