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梦中消失的人》

我想有一天，我会从梦中消失

真的

真正的消失

像无人察觉的我的存在，我的消失也一样

甚至连我自己也无从感知，感知某种实体，和过程

或者，我的存在与消失，从未发生

从未发生于这世界，这世界任何时间、任何地点

可是，有一种确信是：它发生过

这是唯一确信的确信

除了我的确信，再没有任何可抓握的，证据

它甚至没有像任何一颗烟头一样燃烧过，火红烬灭的过程，像一段喁喁私语，或一段无尽暗夜里渐渐熄灭的渺小哭泣

也没有像任何一个空幻的皂泡，映照过太阳的光芒，并把它细细仔仔分成七色，把世界演绎成蜃楼的模样，让孩子们追逐、惊叫、欢笑

没有，它不存在

它没占用过这世界任何时间、任何空间

醒来后那一点清晰、遥远、濒于消亡的恍惚，是唯一的明证

如星光，在它到达之前早已寂灭于消亡

我想，不是醒来，我会从梦中直接消失

那引我入梦的，可以随时将我息灭，息灭于无形、无声、无觉、无痛，无

因而也不会有历史可溯：我从来都没有作为一颗石子存在过

——落入水中，溅起水花，涟漪传布在一些人的血液，或心

没有，我和这世界互不存在

我甚至不是一息短暂、轻虚的游魂

比短暂更短暂、轻虚更轻虚。偶尔的因缘乍聚，一只眼睛藉我而生

或者，我，籍一只眼睛而生，看见的，按照某种被栽种的惯性，我命名它作世界

也只是一眼，一眼的存在，一眼的记念、一眼的影和它的内在，总共，我和我命名的世界

是闹钟，一发千均的深入

将我和我的消失，从杳远的深里一起汲起

这陌生，陌生的人，是我居住的树

根，扎在世界无比确定的时间、空间里

俯仰无比辽阔的敞开，无从消失、无从逃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