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沃尔夫伯爵封·卡尔克洛伊特而作


我难道真的从没有见过你?我的心想着你
是如此沉重,像想着人们拖延下去的
太沉重的开端。惟愿我能开始谈到你,
你死者;你高兴地
热烈地死去的人。这可是那么
轻松如你所料,或者
“不再活”离开“死去”还很远?
你妄想在无人重视财产的地方
会更好地拥有它。你觉得
你在那里会深入风景内部,
它在这儿却像一幅画呈现在你面前,
你会从内部来到被爱者身中
并通过强大而飞舞的一切向前走去。
哦,惟愿你现在不会久久
为你幼稚的错误增补欺骗。
惟愿你在一道忧郁的激流里松弛下来,
兴高采烈地,只是半自觉地,
在围绕遥远星斗的运动中
找到了你已从这儿移到
你所梦想的死亡状态中的欢悦。
亲爱的,你在这里是多么接近它。
它在这里是怎样安适自在如你所想,
你的苦涩眷恋的诚挚欢悦。
当你失望于幸福与不幸,
挖掘你的内心并带着一种顿悟
艰苦地爬了上来,几乎粉碎在
你的黑暗发掘物的重压之下:
这时你背着它,你还不曾认识的它,
你背着喜悦,你把你的小小救星的重担
背过了你的血液,把它渡了过来。
为什么你不曾等到那重量
变得完全不堪忍受时它才突变,
它才由于如此真实而如此沉重。看哪,
这也许是你的下一个瞬间;
它也许在你猛地关上的门前
及时整好了头上的花冠。
哦,这是怎样的一击,它贯穿了宇宙,
当什么地方一个打开的东西又被
强劲尖利的急躁气流一下子锁住了。
谁能发誓否认,在土地里
一道裂纹突然穿过了健康的种子;
谁曾经探究过,在驯服的野兽身上
会不会冲动地腾起一股杀欲。
如果这种冲动闪电似的穿过它们的头脑。
谁又认识那从我们的行动跳到
一个附近顶端的影响,
谁又在事事善于指引处来陪伴它?
事实是你已动手破坏。人们一定会
为此谈到你,直到永远。
如果一个主人公出现,把我们
认为是事物面孔的意义像一个
面具似的撕掉,并急匆匆向我们
揭露那些让眼睛通过被堵塞的窟窿
久久无声地把我们凝视的面孔:
这才是面孔,将不会变样了:
你已动手破坏。片片块块堆在那儿,
它们周围空气中已响着一个
建筑物的节奏,再也抑制不住;
你走来走去,看不清它们的条理。
一个向你掩盖着另一个;你觉得
每一个都似乎生了根,你路过时
想试它一下,却又不确信
你举得起它来。而在绝望中
你竟举起了它们每一个,但只是为了
把它们扔回到那张开的采石坑里,
可它们为你的心所膨胀,
竟再也落不进去了。假如一个妇人
把纤手放在了这场愤怒的
仍然温和的开端;假如一个忙碌的人
在内心忙碌着,当你默然走出去
有所作为时,他悄悄和你相遇——
甚至假如你被人引导着,
路过一爿醒着的车间,
那儿人们锤击着,直截了当地
实现了白昼;假如在你装满的视线里
只有那么一点余地,让一个
辛辛苦苦的甲虫的映像钻进来:
那么,你便随着一种直觉而豁然贯通,
读完了那篇文章,其中的字迹你
自童年起就慢慢镌刻在你心上,
不时尝试着,可否借以
造出一个句子来:唉,它似乎毫无意义。
我知道,我知道:你就躺在前面,摩挲着
纹道,就像在一块墓碑上摸索
上面的碑文。任何似乎燃出
光来的东西,你都当灯拿着
凑近这些字行,但在你看懂之前
火焰便熄灭了,也许由于你的呼吸,
也许由于你的手的颤抖;也许完全
是自动的,像火焰经常熄灭那样。
你竟从没读到它。但我们也不敢
通过痛苦并从远方来读。
我们只有注视那些
把你所选取的单词带往
你的感觉的斜坡下面去的诗篇。不,
你并没有选取一切;常常只是一个开端
作为全体托付给你,你便把它作为
一个任务重复着。你还觉得它很悲惨。
唉,要是你从没有从你自己听到它!
你的天使现在还在发声并以不同的重音
念着同一个文本,听着他说话的方式我
突然发出了欢呼,为你的欢呼:因为这就是
你的:
即每次爱重又从你退缩回去,
即你在目睹中认识了断念并
在死亡之中认识了你的进步。
这就是你的,你,艺术家;这三种
空着的模子。瞧,这里是第一种的
铸件:你的感情周围的空间;接着
从那第二种我为你铸出了静观,
一无所求的静观,伟大艺术家的静观;
而第三种你自己过早打碎了它,头一股
震颤的熔浆还没有从心的白热
流注进去——其中已铸出了一种为真诚劳动
所加深的死亡,那种独特的死亡。
它对我们如此必要,因为我们以它为生,
我们在哪儿都不如在这儿离它更近。
这一切就是你的财富和你的友谊:
你经常预感到它;但接着
那些模子的空虚又把你吓倒。
你向里面摸索,掏出了虚无而
不胜悲伤——哦,诗人们的古老磨难,
他们在应当说话的时候却悲伤起来,
他们永远判断他们的感情
而不是塑造它;他们永远认为
在他们身上显得悲哀或快乐的
就是他们所知道的并应在诗中
加以惋惜或庆祝的。正如病人一样
他们需用哭哭啼啼的语言
来描绘他们所患的病痛,
而不是严格地变成这样的文字,
恰似一座大教堂的石匠
坚韧地变成石头的镇静。
这就是拯救。如果哪怕只一次
你认识到,命运怎样在诗中一去而
不复返,它怎样在里面变成形象,
无非是形象,无异于一位祖先,
他在你偶尔瞻仰的框架中
似乎与你相似又不相似——
你便算是熬过来了。
但这未免小题大做,
去思考没有的一切。连对照起来
一种没有说中你的责备借口也是。
发生过的事物往往如此领先
于我们的判断,以致我们从来追不上它,
也从来不知道它真正是个什么样。
别害羞,如果死者和你擦身而过,
那另一些坚持到底的
死者。(“底”又是什么意思?)同他们
交换一下目光吧,平静一如寻常,
也别害怕我们的忧伤会奇怪地
落到你身上,以致你因它们而引人注目。
想当年,发生过的还看得见——
那些时代的大言壮语并非为我们而发。
有谁在谈胜利呢?忍耐就是一切。


作者
里尔克

译者
绿原

报错/编辑
  1. 初次上传:王负剑
添加诗作
其他版本
原作(暂缺)
添加原作

PoemWiki 评分

暂无评分
轻点评分 ⇨
  1. 暂无评论    写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