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老师

回老家几日，外出买菜，路上遇到

郑老师。他拄着拐杖艰难行走

难以想象，他的背竟然驼了

腰弯得几乎九十度接近谦恭的极限

却完全不像一只拥有过快乐的骆驼

能够离群去探险，徒步去周游。

我几乎真的不敢去拥抱他老人家

怕稍微出力，那条脆弱的老腰就会

在我眼前

塌断掉，如木朽之桥！

天晓得，在这腰椎的疾病中

他长途跋涉，走了多少年头！

这些变化，没有任何一个老同学

见到并跟我讲过，包括我妈，也没有。

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从来都不希望

一名老教师向岁月的深井中，垂头望看。

瘦得！可真像一阵风来就能带走的

便携式可折叠的稻草人，那绝对是

吓不跑任何一只雀仔的！

他紧握住我的手，开心地说着

仿佛攒下多年老话，要一次性补充……

他是我小学三年级的语文老师

兼班主任。郑老师人很好，粉笔字

也写得非常正形、好看。

但我记得的是我不记得出于

什么原因，被他用竹棍打了

手心，仅就那一次，很痛！那些泪珠

虽没有全部蹿出来，却颗颗都想

在那一刻变作炸弹把此地夷平。

但是手不痛了之后我并没有记恨他

反而，我牢牢记住了这位变脸大师

能从慈眉善面中释放出一匹怒虎的人

最最重要的是，我第一次知道了

那些皮蛋男同学们被老师打的时候

到底能有多痛！那肯定是要

比我更痛的体验吧

——如此想来，我心里反而暗爽

仿佛老师们早早就已经帮我

——报仇雪恨了，666啊！你们这些

臭皮蛋们多年不见是胖是瘦甚是想念！

虽然，他们的身体里好像忘了

安装痛感神经，屡犯不改屡被师训

越打越皮实得很

但是你知道吗，最有趣的现象是什么？

是——他们长大以后几乎个个——

都希望自己的小孩成绩又好人又乖

不给老师添麻烦更不给自己添麻烦

而且，也不会被别的同学欺负

当我，想到这些变化时，我再次

欢喜一场：

岁月终于教会了每个人做一个

虽多面体、但总有一面向善的人

哪知出了社会的我们，都被各种吊打

现实挥过来的拳头和巴掌，夹着

铁棍山药一样不顾颜面的踢和踹

那，才是真正意义上惯常的痛。

所以，那些郑老师们给予我们的教训

其实一点都不算啥。那些挥起来

武武生风的竹棍子或者破扫把

像是暴雨在小牛犊身上揉按穴位

让你通体吃过痛以后，才知道

这具身心中曾年少之人的发肤

——在，在其生长的每时每刻里

无不向往着健康和愉悦的旅途。

当我们再谈起历任师者，

即便有不服者、调侃者，也都

几乎在总结陈词时，

表示：我尊之为我师！

必定是我们都知道

那些曾不可解的矛盾方程式

经不住岁月消磨化作粉笔末

Anzo 202109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