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特意为了震撼我们而死”
早晨起床,我毫无来由地默念了一句,
“你永远无法知道意外与明天,
谁先到达”时,
就读到了家新老师在凌晨两点二十一分的留言,
“胡续冬走了!据说是猝死在办公室,难以置信!无法接受!”
而我在一连串的惊叹号中感受到的震惊
不仅仅来自这人世的无常,
并脱口念出了
巴西诗人卡洛斯▪德鲁蒙德▪德▪安德拉德的诗行
“他特意为了震撼我们而死。”
(《锡安王挽歌》胡续冬译)
一种如此卑微的疾病
那突然带走你的——
是一种除感冒外
我可能最熟悉的疾病。
(亡兄在十岁那年被这种疾病所纠缠,
之后再也未能摆脱。
作为两岁时罹患乙型脑炎
被成功抢救回来的后遗症,
并成为我这一世生命到来的契机。
在此之前,父母已拥有一双儿女,
一个他们当时视为最美满的家庭组合。
亡兄死于垂钓时
发病后的落水窒息,
时年二十有八。)
而你突然离去的消息带给我惊诧
还在于,
我几乎无法将一种如此卑微的疾病
与一个天纵骄才,
一个如此强力而有趣的灵魂
联系在一起。
你用手指给我看
生命中的一些重要的节点
是直到彻底丧失后才会被辨认的。
就像在两年前
你请我到北大门口的一家东北餐厅吃饭,
(在座的还有姜涛)
然后各租一辆自行车穿过整个燕园。
(那一刻,
你曾是一个最好的导游)
而我们告别的地方正是你办公室楼下,
你用手指给我看的,
恰是两年后的昨日,
你猝然离世的地方。
《国际歌》
你留给我最深的印象是有趣,
(不是幽默)
是一个活泼泼的生命。
而你的死让我们有限的交往
变得如此历历在目。
而此刻,你正带领五四青年社的年轻人
用八种语言唱出的《国际歌》
我已经听到第五遍。
那让我泪目的
并非是你的离去,
而是生命可以如此饱满而恣肆,
直到在房间里赶写作业的点点出来抗议,
我才突然意识到,
我们已然阴阳两隔。
第二个本命年
这几天我在重读你的遗作,
包括你在1998年,
你的第二个本命年写下的《太太留客》,
而在这前一年,即在与你写下《太太留客》相同的年龄,
我写下的为我赢得最初名声的一首诗
是《路过殡仪馆》,
如果在今天
需要在这之间二选一的话,
那么,我将毫不犹豫地选择《太太留客》。
你在那么年轻时
就已然如此饱满而圆熟,
而我才刚刚获得了“诗必须是对身体至深处
那最真实的声音的倾听、辨认与呈现”
这最初的领悟。
“不良少年”
即使是你的死
带给我最初的惊诧中,
我依然没有意识到
我们生命之间的
一种如此深切的关联。
我们的个性不同,
(甚至是截然相反)
但又相看两不厌。
或者说,你有多恣肆,
我就有怎样的克制,
就像你曾经的古惑仔形象,
以及传说中书包里一直装着的板砖,
就像我在年轻时
就赢得的“圣人”的虚名。
而我知道,我知道,
终究是我们身体深处居住着的
那同一个“不良少年”
将我们如此紧密地
连接在了一起。
“天凉好个秋”
每一种热都会褪去,
包括此刻由你的死
所带来的喧哗,
包括我们共同感受过
这即将到来的——
“天凉好个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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