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海笔记

那些时间的“间隔”,似乎显示了空间的黑条之间的时间的灰色缺口,更像节拍器单调的打击之间的间隙,而不像音乐或诗歌的不同节奏。

——纳博科夫《独抒己见》

这里没有山顶,朋友。
这里充满了自制的小路刚下过雨,
我们行走犹如飘浮在片片绿色的海浪。

低温已叫人握不好杯子,
流水声和一路的无言简直是同一种单调。
单调胜于匮乏。

但这次旅行还是要比课本中的钱塘江好。
陆续冒出来的洋家乐和笋、意欲明朗的天空,
使分散的队伍停顿下来。

四十个单独的人突然的喧笑以及突然的噤声,
泛泛而谈的蚕桑种养经验和备受批评的布朗肖,
幼儿园女教师的好酒量或者她历经心酸后的小诗……

那条似乎是惟一的、没有尽头的悠长溪流,
像本地的写作语言,不断涵养的柔韧化的承继,
又在史册的桃叶微波中扩展、胜出。

我穿着夹脚皮鞋走进了星空下的草场,
三株柚子树好像三位开朗又品性宁静的中性人,
它们浑圆的果实散发了香气。

熟悉的人各自不坐在一起,
不熟悉的人将硕大的墨镜摘下发出了诡谲的尖叫:
“怎么可以拿信心这种东西来讨论K老板的诗!”

另一部分人不喜激烈,
而我最终也会厌倦那悖论丛生的实相。
我羡慕那个一口气喝光了水的歌者。

要那个平庸的散文干什么,要的是强烈的,
因此简陋庸俗的人万分沮丧。
但他们就此放弃乡村地图上的一条溪流也非明智之举。

为什么荷尔德林的黑夜或深渊比他的白日更好?
精彩的评论有偏执带来的风景。
跃然出水的鱼,混合着意外和事实。

一位对诗有着艾略特式理解的作家,
他大胆猜测了奥登在1938年来到金华的情形,
五天时间,写诗绝非诗人真正的目的。

一个尚清瘦标致的人在日后随着皱纹的加深,
他手下的笔也义无反顾地饱和了独特性及其精湛,
而作为见证的战争组诗也成为艰难时期的传奇。

每一次死亡使我们震撼,
每一次快乐我们都输光,
我曾经几笔就写出这种天差地别。

现在我强迫自己用心,
暂歇叙事口吻试图尝试史诗或呓语般的语调,
这是恢复从前灵光的有效训练?

曾被史蒂文斯转到健康秩序的语言,
我用来安顿Cy Twombly观念的高速,
并希望这种聚集思考的硬路肩保持澄明的可能性。

十一月的千秋街、后溪是落拓之城,
正合我手中民国时期隐遁的字迹,
无限拖延着深秋与随后而至的冬天之间的距离。

最耀眼的是银杏,
每一片叶子都是死神放下的黄金,
怪人看向它们的目光也变成了金的。

最年长的是法国梧桐,
比别墅的墙头高出了两倍,斑斓黄叶
像一个温暖的人却长有霸气的外表。

一直觉得天空中的树枝
是我在大地上的影子。
明亮或隐秘,看来都极其悠远。

气温升高,天空湛蓝,
高速路上无暇体察他人的人生节奏,
史诗般的高山月季那么红、高俏、纵情。

村子深处的风古老又柔和,
湖水似一支安慰剂,
无所事事的肺里溢出蓝色。

我们一起走向老龄化,
此生此世善感、迅疾、美矣,
过去的时光仿佛只是太阳倾斜了一小会儿。

拉开窗帘吧,
新一阵的风又吹动海的形状,
既无源头又无未来。

淡竹林豪迈而浑然无缺,
巨大的震颤,
涌过来又带着砂声退去……

有几个场景都令我想起十一岁时,
我遇到了来自南方的三岁的小夏。
后来他随木匠父亲回到了这片竹海。

可惜那时候小,
我并不懂得留下他家的地址。
我不知道他的家住在哪个县?

我像一个姐姐般乘飞机来,
然而在市民新的生活景象中间,
发现一切都在记忆的地窖之外。

趁着景色告别。
时间之书折下的几页中,微蓝或金黄
抵消了这个由绿色海浪所塑造的伤感的破晓时分。

机舱里目睹阵雨已经落下,
这座见所未见的城市,
每一个江浙的男孩都叫小夏。


作者
吕布布

报错/编辑
  1. 初次上传:王负剑
添加诗作
其他版本
添加译本

PoemWiki 评分

暂无评分
轻点评分 ⇨
  1. 暂无评论    写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