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听黄河

与风沙诉说，与两岸疾奔的炎黄诉说

我的眼睛越来越执著，越来越忧郁

有船儿摇出暗道，有鱼儿跃出龙门——

捧起水，这为我的诞生行过洗礼的水

这映现出我脸庞的水，现在

我捧起它，我看到母亲深陷在我身上的血

看到脐带和里面缓缓蠕动的旗帜

从高原到平原到大海——

我坐在这里，我听到的只是一片空寂

偶尔的鸟鸣迅速被空气包围，消融

我静静地听，我想听出一层又一层的浪扑面而来

我想听出那最初的雪崩

我想听出古敦煌深沉而悠远的乐曲

啊，我坐在这里，是因为坐得太久了吗

是因为听得太多了吗，以至于那轰鸣滔天的声音

把耳朵撕裂了，以至于所有的声音

都变得空寂起来

我只感到母亲从村野里一次次抬起头来向我张望

兄长在即将筑成的楼房里

给我写一封长长的信

啊，我失聪了，久久地失聪了吗

我只感到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流下，流到嘴唇

流到饥饿的心中

我只感到一列列火车蜿蜒而去

一盏盏灯火串成长长的河，汹涌着，在夜里

向前方挤去

啊，母亲，我看到了你忧郁的眼神

今夜我就坐在你的胸口，为你拾掇那些

散落在历史陈迹里的丝绸和驼铃

啊，兄长，我收到了你的长信

我收到了那一条寄自亲人的河

我读着，我在它的浪花里洗濯

我又听到那渴盼已久的轰响

听到了那甜美的雪崩。我的脉管被

轻轻震裂了，啊，一条河

一条母亲的河，她的精美使我深深倾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