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在说

睡觉的愿望就像一场追寻。
——赫塔·米勒


风儿,已躺下,
黑暗里,风之絮语比风本身还沉:

她在瘦下去,仅仅三天,
脸就有了一缕放陈的梨子味

树叶开始发黄,不远处
一股怀旧的锈铁迎面吹来

这时,我会想,
她的低语为何如缎被上的金鱼呢?

冰凉欲滴……
剪刀

“越不想活,就越爱化妆。”
越爱在平静中飞旋起酒后的烦闷。


睡下的风,继续讲着另一个故事:

35年过去了,那卧病多年的父亲
已在风景中死去;
乡间,在竹林中,
那丧父的儿子也垂垂老矣,
我从此痛失我的知青岁月

——深冬,绝对的午后
腊猪头在灶膛里已煨了一昼夜
那虚胖的儿子请我去吃

是的,我记得:
这一天,天空比你的眼睛还要小
这一天,你的请吃声恍若隋朝之音


风从深夜起身,开始哈气,
第三个故事由情(不自禁地)说出:

早年,61岁的花花公子何来悲伤,
脸上总溢满社会主义右派的笑容;
骑着妖娆的自行车,他常常
一溜烟就登上南京卫岗的陡坡

如今他已痴呆,整天裹一件睡衣,
裸着下体在室内晃荡,
他浪漫的妻子受不了他的臭味
以及他外表的苍老和内心的幼稚

终于,他最后的时刻到了,
睁眼睡入军区医院的病床;
戴上呼吸机,开始分秒必争的长跑
整整三个月,他似一个初学呼吸的人类

不停地跑呀,不能停下,停下就是死亡。
很快,岁月在他那曾经灿烂的屌上枯谢了
很快,岁月走过的地方,都轻轻撒一点
他独有的尿味、皮肤味、香水味


作者
柏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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