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眠之夜

岁晚之夜，失眠之夜。

浓茶与烈酒，让中年的血液燃烧之夜，

精神与肉体的饕餮之夜——

生活的雾霾退尽，尘世的泥沙

沉淀下来，那些

被日常遮蔽的事物

还原了本相，

一切都是那样清晰，焕发了

赤子般的光辉。

四十年生活次第奔来眼底，所有的

善恶，埋藏最深的卑贱和耻辱

都平静地面对，审视。

无边的夜包围了你，让你

仿佛游弋在广阔的海底，

原先黑暗的，浑浊的，模糊的，一切

都好似被从哪里射来的一道光线

霎时照亮：

懦弱的海藻，淫荡的贝壳，

贪婪的章鱼，狡黠的虾蟹，

此刻，都成为了生活这片汪洋中

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总得有几个这样的夜晚，在你的一生中，

让神经和肉体睁大眼睛，总得有

几个这样的夜晚，

让赤裸裸的灵魂逼视自己，

质询，诘责，拷问，

——关于人生的意义！

坦然接受它吧，这命运的恩赐，

让你在失眠中，知道包裹精神的这具肉体

何其单薄，渺小，何其脆弱！

失眠之夜，一夜长于百年——

心绪和情感仿佛涨潮的海浪遭遇礁石，

一次次撞击，一阵阵澎湃，

然后，在黎明的熹微中

平缓地，疲惫地

重新退回到海洋宁静、深广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