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氏传

我们的村庄，典型的川东性格

偶尔夹杂着一丝南方的温柔

草木如此蓬勃又柔软。村里居住着

几十对夫妻和他们的儿女

男人的嗓门粗重，习惯吆喝

堵在门口的大山和女人

而女人，习惯喝烈酒和笑骂别人家的小姑

只有一对夫妻是个例外

他俩是袁家的长子长媳

他们可能是一阵来自某处的南风

吹着田坎上的男女

村人喜欢谈起这对异类

男的本村土生土长，媳妇来自邻乡

他们数十年的一团和气

那种客气，那种相敬如宾

简直不像我们的村人，简直不像两口子

但他家的麦地也是一样长势汹涌，牲口肥壮

与别家并无二致

这家人，不贫不富

碗柜里也藏着一碗肥肉，半瓶高梁酒

锅里煮着黄皮土豆

经常有人爱在他家喝一杯。一九八五年末某天

我在袁家等着吃荷包蛋

这位长媳系着蓝布裙，往锅里打鸡蛋

她的丈夫坐在灶前，添着青刚树柴禾

他的粗黑脸庞映得发红

媳妇与他隔着乳白的水蒸汽说些闲话

声音很温柔，面带微笑。称呼对方总用“您”

那用我们村方言“您来您去”的样子

着实在别处找不到

至少我们村再没有

这样的行为，他们毫不厌烦

简直不像两口子，简直不像我们的村人

青刚树叶燃烧的味道也与别家不一样

屋里不像冬天

那时的村庄日复一日

这对媒勺之言的夫妻

这对大字不识的山野人

在山坡上耕种并收割

从结婚重复到其中一个离世

坡地上到处是他们的影子

悉悉索索紧紧相随

村里那些男人女人，打架的时候

恨不得嫁了袁家长子，或娶了袁家媳妇

除此而外，村人谈起他们的生活

仿佛不是真的，但又让人怀念

他们回忆袁氏娶亲，谁抬的衣橱，谁抬的矮柜

新娘不算漂亮但很端庄

路途中间她散糖果和香烟，给了媒人谢媒的布鞋

吹鼓手是村人常请的那一班

一路伊伊呀呀。那天艳阳高照

看热闹的孩子们窜前窜后，狗汪汪叫

说来我们村人都是这样娶亲，无甚不同

就是看黄道昔日的李老爷子，也闹不清

他们为什么从不争吵、赌气

一晃就是几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