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术生

遗憾的是，在童年时代的尾声

我失去那些专门从事自由做梦的画笔

即使我不忍丢弃颜料罐头

但它们重新凝固、干硬的过程不可逆

恢复成万岁的矿物岩石，夹在

——我黯然失色的既往史

此后，我在高中时代遇见美术生

他们就读于另一所学校，素描着

贫瘠出身烙印在肌肤上的痛

偶然的机会，我和他们成为朋友

邀请他们为文学社的刊物画插图

我去过他们合资租赁的一间画室

在老城区，在一座破败的院子里

推开木门，看不清贴满墙的习作

需要先补交电费，再打开所有灯

生活中有很多物品被他们临摹

尚不具备财力换取更大的空间

所以，室内的一切很杂乱。

极有可能，连老鼠不慎钻入，

都会迷途一生：

在空酒瓶与几何物体列阵的迷宫中

它将遇见同类在啃吃一个发霉的

旧苹果，四目相望便爱了彼此

产下一胎幼崽，凑齐了

被岁月反复擦亮的

十二个月份

我荣幸此生中第一次

成为美术生的临时模特

身穿高中校服我是一个姓黄的展锋

在他们随手取来完成速写的稿纸中

我第一次

看清我的侧影：

它那样地简单，被寥寥几笔重塑

被精准的孤独抓住了本质。

这样就能很好地解释：

一只未成年的猫

透过镜像

如何自视

我确信：

我是静物。

是碎玻璃是花是星

是被偶然遗忘的贵重物品

是倾倒的墨水是嘴型猜不透的声音

是柔软的桌布是尖锐的三角形

是明暗关系里

用石膏花粉受孕出来青苹果

是承恩于线条恰当排列之后

从无序的碳灰之中

拯救出来的自由体

Anzo 202107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