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巷

奥黛丽·赫本坐在理发室里，

她没有在意自己的头发

变成黑沉沉的瀑布，挂在

镜子当中，缓慢地流向四周，

秋天的蝉鸣与布谷的叫声

让她怀念罗马，怀念那辆单车，

在所有记忆的小巷滚铁圈，

做一个中国人有多难；

她要低眉顺眼，更加谦抑，

每天遇见同样糟糕的事

不能抱怨，这里不是布鲁塞尔，

人们活得就像根特的鸡汤。

广玉兰树默默地长高，

隔壁的点心店永远油腻而肮脏；

她学会吃油条、豆浆，

穿碎花布衣裳，出门带着

购物袋和塑料水杯，相信

做好每一件小事，能够影响

周边的世界转向宽容。

她跟遍地杂草般的老人说话，

关心他们的生活，子女，

在树荫下，坐等时间过去，

明日的天气仍然适合端着小板凳

再回到这里，死亡已经溃败，

欲望的脸庞爬满皱纹；

她坐在窗前，弹着那把红棉吉他，

保罗还在苦思冥想一个人物，

没有合适的生活适合所有人。

她信过空想的思想家，

就像耶稣，信过这个温柔的人，

在那些落难者的身边放下

自己的手，她抱着伤心的孩子，

要是眼泪落在她的脸上，

落在长着凌霄花和紫藤的心扉；

她也没有在意过，你看

奥黛丽·赫本没有高不可攀，

明星们过着普通的生活

才会成人，那些剪短的头发，

让她显得更像中国媳妇。

在石榴巷，给自己的丈夫

写好便签条，贴在二手冰箱上，

交待今天的晚餐吃什么，

远在另一座城市的孩子们

趁着中秋回来，要准备

更多的月饼，还有小礼物，

让一个节日过得没有遗憾；

她懂得絮絮叨叨的精髓，

偶尔穿上旗袍，想到短暂的一生，

因为爱过，反而愈加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