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醒来

有一只小虫在左侧

染黄的牙齿内部

挖掘活下去的通道

发出凳脚拖过

水泥地面的声音

我无法入睡

睁大眼睛

迎战扑面而来的夜空

满怀惧意

多年以来

我不相信自己会近视

戴八百度的超薄镜片

会遇上车祸

过马路时左顾右看

会生病

患上脉管炎和尿道感染

头发色泽变干

脸上长出难看的黑痘

更没有疑心牙齿一天

忘了刷就臭得

连自己都闻得出来

喝一口酒

胃部就举起火钳

扭弯已显老态的身体

尽管这是夏天

我却不敢洗凉水澡

否则心脏会重得

掉到地上

随之而来就是拉稀

食不知味

情绪暴躁

在年轻时节

能看上世界杯

本世纪最后一次体育盛会

是父母对我的恩赐

但我决不熬夜

生物钟一旦打乱

就会连着一周无精打采

不是睡过了头

就是说错话

满嘴怨言去上班

当着上司的面打盹

这些都不重要

我拧开灯

粘蝇彩带贪婪地垂下

她妖艳的舌头

电蚊香余威犹存

但蚊子如入无人之地

成群地唱进唱出

我警惕地裹得更紧

用力挠着腿上的包

这是一个月前

那些小飞机留给我的谢仪

它是这么显眼

害得我不敢穿短裤上街

更不敢再夸口说不怕虫子

难得高兴的只是

我这间十三平米的宿舍

靠打报告

写申请

与同时进单位的人对骂

揭发对方工作不努力

夜间行踪可疑

还带着礼品

跪在分房处长家哭诉

请部主任帮忙调解

最后胜利弄到手这单人独间

为了给电饭煲让出地盘

我把书通通塞进床底

为了给电视机腾出宝座

我把办公桌移来作它的垫背

到处都是仿制品

到处都是长相相同的人

勇气正在流走

而炒菜技术却日臻成熟

工作不算努力

但也有一些拿得出手的战绩

时常得到书面奖励和口头表扬

我问那些熟悉我的人

这八年来

究竟是北京寒冷多雾的生活

还是大学的教育

改变了我的体质

让我左肩不能受风

右肺不能着凉

终日担心死于意外

遭受疾病无情的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