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壁

宁静的火焰和窜动的火焰， 

同样暗示着疯狂，旨向沧海之东, 

旨向未来的某个时辰，旨向我的终点。 

陨星既落，火焰将烤干海水。 

你不信我的话，我看得出， 

因为你想死在土里。理所当然。 

祖先们在土里等你，仇人也在， 

你得当心迷路，而且，还得当心腐烂。 

你不信我的话，我看得出。 

鬼神之事何必当真，当真也没用， 

死亡仅仅是一个仪式， 

既安静又疯狂，融合在火焰里， 

再生出新的生命， 

在疯狂里安宁，在安宁里窜动。 

动乱的年代里，火焰在水中燃烧， 

那不是篝火，也不是山顶的烽火, 

而是在水中，在咆啸的江水中 

呼呼作响的火， 

舔食着旌旗就象舔食空中的稻草， 

士兵们哀号着、哀号着， 

他们只能哀号…… 

最后，屈服的肢体在火中 

舒服地取暖。 

那是汉朝以来最黑暗的夜晚， 

周瑜把火焰拢在手心里，拿给孔明看， 

象个不诚实的孩子，把戏妙不可言。 

那是汉朝以来最黑暗的夜晚， 

汝等须谨记这一时刻， 

火焰断送的生灵，火焰长出的白发， 

都将变成时间的肥料。 

星象预示了浩劫，徐庶笑而不言。 

既定的时刻到来，当东南风吹起， 

所有的祈祷都得不到回应， 

鬼神已经离去。 

仿佛一切都在安排之中， 

轻而易举，无所顾忌，在英雄的时代 

让英雄哭泣。 

是谁的意志，让大地疯狂？ 

汝等被毁掉的一代，无比忠诚的一代， 

奔突杀掠，攻城拔寨，豪气冲天， 

最后，粘满沙土的头颅 

流落在何方？ 

乌鸦盘旋在枝头，此景何等真切， 

东临以观沧海，此景何等玄妙。 

当尘埃落定，草木重生， 

有的是时间，是啊有的是时间 

去问，去想，去猜测。 

漳河水夜夜不停地流过， 

流过铜雀台的盛宴和欢歌。 

登基之事休得再奏， 

人生何其短暂，未成之事 

且留与后人。 

但他们是当真的， 

曹丕早晚也是要当真的。 

那是他们的事，就象对女人， 

他们永不知满足。 

七十二座疑冢够不够多？ 

百年以后，野狐和山狸 

会在我的枕边筑窝吗？我不在乎。 

子建的文章一定要带走， 

那是唯一不能被烧毁的东西。 

当心火焰，当心，当心…… 

每当夜色阑珊，星河暗渡， 

赤壁的帆影又会在记忆中摇晃。 

火焰必将烤干海水，将士们必将嚎叫…… 

必有一骑金甲长矛挡住去路， 

辨不出是哪位将军，头盔上着了火， 

甩弄着马鞭，嘻皮笑脸，叫道： 

“我奉军师之命，在此恭候多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