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落体



从不敢与太阳对视
像被折断脖子的向日葵
敏感的身躯摇摇
像扬起的尘土等待平息
你迳直穿过命运

夜的潮水漂浮
鲜血渗入了玫瑰
在园丁衰老的废园
徒劳寻找事物的相似之处
你散洒自己如灰

反复进入的,是同一个容器
紧随季节而来的
谁也转不动的轮子
嘎吱嘎吱运载着空气



生命全凭石头的堆砌
困惑在于石头的缝隙
我们收集那么多高脚的酒杯
而风雪仍然凛冽
墓穴中,面色依旧憔悴

有人开始行走
一把长发洒在身后
坚硬的藤结出最柔软的果实
仿佛已酝酿了一辈子
月光下,所有白发变黑

比喻的冷,比海水还冷
比喻的疼,比刀子更疼
利刃竖起如犬牙交错
他在倒置的玻璃中看清世界


我所预知的一切,已慢慢实现
除非实现的一切被时间重写
我所担忧的一切,正隐隐开裂
除非连时间本身也给灭绝
每一双浸入沸水的手都要挪走

手挪走留下变形的树木
变形的树木削成渡船
出海需要的行装已打点完毕
没有谁挽留,没有谁相送
我脆弱的血液流淌在沙砾中

我经历的痛楚与生俱来
我丢弃的日子随风飘散
内心有着怎样的阴晦
嘴唇有着怎样的纯洁


如果,肌肤爬满毛发
那么灵魂也生长骨骼
我永远爱着的人永远来自镜中
她安静时眉如树叶低垂
她微笑时羞涩隐入花丛

如果,黄金不再锃亮
那么诗句也不再隽永
我们留下除身体之外的一切
声音如流般奔涌向大海
终会因透明而遭到忽略

我在空中将自己折断
诧异于优美舒缓平和的手感
我结束自己如风结束吹拂
整个大地都守候我的坠跌


经历的日子像熟透的果子
赖以果腹的是木叶的清香
多病、干燥且沉默的内脏
正在演习一场结局曼妙的哗变
以及为死亡而抵达的死亡

年龄还是最致命的缺陷
滴干泪的人,现在要流尽血
我们像弹簧一样进退自如
又象秋千一样摇摆
为不能被世俗容纳而哀怨

从水里冒出头颅,三三两两
居住在自己吐出的气泡中
初秋的池塘,淤泥混浊
有人淹死在表面肮脏的皮肤上


终于进入了黑暗,完全的黑暗
据说是一千年才有一次的黑暗
黑是空空的圆
也是圆圆的暗
更是暗暗的空

怎么是一把枪的形状
你徒然的寻找扳机
在想象中以各种角度谋杀自己
子弹呼啸而出
大地甚至没做好迎接你仆倒的准备

你安葬在哪里,哪里鲜花遍地
千年后你的名字才和你一样安静
你进入的黑暗其实是一道伤口
你因此而改换的命运是幸还是不幸


为何不能是一场噩梦
大地的雪即大地的血
谁也无法预言迁徙的去向
低低飞翔,像紧紧的绳索
肆意的路线呈现白色的凄凉

风暴已近,顺应呼吸
风暴折断坚定的羽翼
在假想的战栗中捱过黄昏
便能拥有一个酣畅的夜晚
星辰每闪烁一下歌声重复一次

穿黑衣的人是严肃的人
他有权支配除他以外的万物
一道犹如耳语的闪电之后
我们的头颅不翼而飞


在无限中相遇且在无穷中相遇
才是唯一的一次相遇
逝者如弦,沉默如弦之折断
弥留在残忍之中的光辉
已足够照彻那条通往故国的道路

空间的无限对应着时间的无穷
有什么声音比誓言更空
弹指一挥,华年凋零如秋
命定的惩罚叫人哑口
最简单的数字排列跳跃如鬼魅

焚书、焚琴、焚手
躯干焦黑后笔直如树木
夜色深浓催人欲睡
梦境清冷马蹄稀疏


我之前的衰老并非衰老
我之后的诞生并非诞生
我之前的忧伤并非忧伤
我之后的温暖并非温暖
而我,亦并非是我

我之前的衰老并未衰老
我之后的诞生并未诞生
我之前的忧伤并未忧伤
我之后的温暖并未温暖
而我,亦并未是我

目睹一切衰老,历经一切诞生
稀释一切忧伤,遍尝一切温暖
我因为是我而幸福
也因为是我而酸楚


怀疑隐喻的真实
不如怀疑芬芳的流动
在大地弧形的心脏
有人跳着深湛的舞步
突突声不绝于耳

怀疑终究要归于迷乱
手,被密封。器官被剥夺
感恩的心幽暗中下沉
还能看清哪双眼睛
还能说尽哪些秘密

水一波一波刻录着皱纹
铜镜和秋叶也未能幸免
吹灯人不慎吹熄了夜晚
他拒绝承认带来是黑暗

十一

光阴,多么虚幻的词
多少的生者转瞬即逝
除了痛,什么能浸入酒
黑铁棍棒搅拌着金属
不再撩剔肿胀的肌肤

使人亲近的还是坟墓
整齐安放仇人的骸骨
脸惊慌失措,而花朵成熟
遁着十一月的风声出走
血在臃肿的土地上涌流

不过换了名字,生者
和死者有着一致的口径
心灵的轮廓用怎样的刀刻
怎样把尘世的伤历历细数

十二

诞生于荒野之中,轮回之磨
正缓缓碾过沉睡者的双足
在疼痛里苏醒,那疼痛
并不致命。五官瞬间给偷换
沙的宫殿哪,随沙陷落

粗砺的灵魂也有粗砺的好处
身体内部,习惯欺骗的愉悦
也习惯了由尾骨响起的折裂声
唯一的不足,空气
不肯平稳地释放。门被栓住

那棵被伐倒的树
有着异常坚硬的品质
那棵被伐倒的树
一半摇篮,一半棺木


作者
初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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