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地重游

我不配做个好游客。竟有些呆，

呆立，呆走，呆看……

这还是那条老街吗？

我胆小到不敢再去认出它。

仅十年，我的梦就碎了，

像经不起摇晃的瓷瓶。

公园呢，还那么脏！

小孩成群在街边拉屎，

热气腾腾的馒头，

在一旁哈欠；谁已顾不得

晚餐是几斤灰尘。啊，

以前也这样？

车子蹒跚着，慢慢，

慢慢在找女人丢的钱包。

我反倒像一个窃贼，

偷偷去用一个惊讶

换我淹留于此的童年。

我是多么天真啊，

像块木头。呆呆回忆着

蒙昧的旧日，又不得不叹服

那幢斑驳的小楼还喘着气，

无惧时光的叮咬。

——但它还是那个存放了

我少年时的幻想与鼾声的

宝库吗？旧邮亭，

没了；旧粮站，

没了；旧球场，

没了。

我一步也不能动，

那些自岁月里漏下的泔水

滴中了我。我正欲窘笑，

一团杨絮却飘飞进了嘴巴，

变作饴糖，

我自此更呆若木鸡，

暗自咀嚼

无法再去亲近的往事。

蝉鸣依旧，但已不是那只

和我相会于树端的蝉。

我放肆地找到一些遗迹，

它们不属于记忆的仓房

——那团火，那团冰，

它们覆盖了一切，

也混淆了一切，

让我也由此变得陌生！

“我是谁呢？”

一个声音传来，不远不近。

杨树林里，吹号的男孩

已摇身变作又一株大树。

再一次，死死盯着

一排排瘫倒了的砖瓦，

“哦，十年如幻哦”，

我夹紧尾巴去做一个过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