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路

1

头再仰，也离天很远。

昂然之姿，不属高傲。

大腹丰腴有唐风。

2

每每，以脚趾自嘲，

才不致有人嫉羡。

旁观者——怕；

谤议者——怕，怕；

色诱者——怕，怕，怕！

3

走羊肠小道，最舒适。

无忌破鞋、烂袜，

只自顾自。

低头看路。

4

专心走路，

一个情人也不要去想。

自作多情的春夜，

人易飘然。

心底一抹红。

脚，恁想芭蕾。

5

足迹也不得清净，

它们漫长极了。

有时又消失不见。

影子常常不止是一个人的。

……还有矮子？

6

永远不要蹒跚，

跛了也不要丢了范儿。

衔一柄古巴雪茄，

粗粗的，

长长的。

吐出的烟圈蓝蓝的。

7

绕圈儿，绕圈儿。

难民一样无所归宿。

从灵魂深处出走，

也无计得失。

只需要步子不过于匆乱。

只当遛弯儿。

8

猫步不宜散步。

天鹅步？少儿更不宜！

小跑也治不好的昏庸，

绝非绝症。

蠢才如今稍稍流行。

9

可见，自卑是多余的：

路痴也能找到饭厅。

从花园北面，

一径向西，

邂逅不少打着饱嗝的虫。

它们不仅仅是歌唱家。

10

哲人说：神此刻在行走。

世界于是静悄悄的，

四周竖满了耳朵。

听得见花蕊的每一声心跳。

11

不敢喘息，

不敢嘘叹，

不敢有一点点牢骚。

春雨一直都在伺机，

准备迎头浇下！

12

不用去管他们了——

有人，还在梦想里裸奔；

有人，仍然妄图着，

从诗中偷渡回旧日。

他们哪知停泊的意义？

13

湖边小憩，

遍是水光。

月下，忽难禁淫思翩翩。

无足羞耻，

也无足挂齿。

14

人性本来无惧狐媚。

心头的三分鬼影，

迟早不散。

迟早会散。

退一步如何？两步？三步？

15

也许竟误入了果园，

可采摘一筐的青春

——那曾遗落的，

生命的结晶。

“不知不觉，

有些动情。”

口腔里，

一颗天赐的芒果滚来滚去。

16

脚，停顿数日……

居然忘了狠狠踏步，

溅起雨花！

童年时的匪气还很英武，

无所惧惮。

……再回不到从前，

毕竟默默地在老。

17

半途。半途。

但无所谓“荒废”。

徘徊也自有一种回旋之美。

起点有时即是终点；

终点，还可能重新又是起点。

18

一路走过，慢慢反转向传统。

又热衷去做一个老派的人、

一个铜锈斑驳的人。

古董一样，

惹人诧谔。

19

或，沉醉于自我的秘史，

在踱步的瞬间。

向着暮色，

向着旷野，

大大抛上一串空洞的媚眼。

但野地里遍布野粪

——同类从来不曾远离。

20

只顾独行。

越感疯了越要疾走，

越知劫数越要小腿飞快。

赶着给命运沏一壶败火的花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