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草叙事曲

草根悄悄转移

有一年来到了后方

凝视野草长出地表

实在是件奇妙的事情

他也悄悄转移

躲避南方潮湿的天气

终于他脱下一身骨头

玻璃渣似的

堆满阳光明媚的下午

春天用草根标明将要占领的地方

他的意思是“远方”

一个顾名思义的乌托邦

接近中年

他该有逃避现实的方向

四块三毛，他愿意出卖自己郁闷半生的血液和松弛疲软的肌肤

女儿十岁

他担心她有惊人的眼光

春天他注视草根生长

仿佛因此看破春天的虚伪和残忍

单位房子紧张

而青草装修典雅

他开始恨这些默默不语的植物

而母亲死了

他忘了她的年龄

只记得他年幼

有一年雨水从屋檐滴落

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

那年他两岁

来不及想到将来会是一个幸福的人

朋友里面

半数成了夫妻间议论的死者

他不寒而栗

野草暴长的季节

他因此想到死者的头发

也该修剪了

他因此修剪了家里的盆景和女儿的长毛玩具

给每一根屋后的草命名

花了他半个月的时间

喝茶、洗澡、买来消暑的瓜果

他吃惊地看到

某某枯死在院里

其中一根

赫然标着自己的大名

结婚十年了

你可曾想过将来的日子？

他想过

但只是一些骨架嶙峋的梦想

平庸了几十年

唯一的愿望是继续平庸下去

但在春天他感到大势已去

“这是根啊！”

他惴惴不安，从自己身上摸索末日生长的迹象

草根不懂这些

它们继续多汁、潮湿

度过春日

他也不知道抱怨什么

女儿很好，家境还行

夫妻算是和睦，平庸但受人尊敬

但他时常冒虚汗，怕

满地的青草让他陡感不适

满地可能形成的根系让他内心烦躁

偶尔有朋友上门

整个春天只有一次

说到这些院子里生长的草

“春草何离离！”他仍然心寒

旺盛的生命使他虚弱

因此他长期警惕来访的朋友

“眼看野草从地里长出来

是件奇妙的事情。”

他们给他这样的安慰

有一天他感到脚下踩着野草的整个故乡

他不可避免地长出了发达的根部

但他还是怕，勃然大怒

在深及腰际的泥土里喃喃自语

“这些野草，这些野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