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水仙


还记得我们怎样去摘黄水仙吗?
没有人记得了,除了我。
你的女儿急切而幸福地抱着花儿跑过来,
帮我们采摘。她忘了。
她甚至不记得你了。然后我们卖了花儿。
听起来像是亵渎,但是我们卖了她们。
我们就这么穷吗?老斯通曼,那个独眼的
杂货商,他的血压像甘蓝一样紫
(这是他的最后一次了,
他将和你一样,死在同一场严寒中)。
他劝我们。每年春天
他总是要买我们的花,七便士一打。
“这屋子的惯例。”

而我们仍然不太清楚,我们想拥有
一切。主要是我们太饿了,
想把一切东西都变成利润。
我们依然是流浪者,依然是异乡人,
对我们拥有的一切而言。黄水仙
为一切镀上了金边,
是一个宝藏。她们就这么来了,
并不断地来临。
仿佛不是来自故乡,而是从天堂坠落。
我们的生活吞噬了我们自己的好运。
我们知道我们将永远活下去,却没有发现
这些黄水仙是对永恒的匆匆一瞥。
从来没有认出
这罕见的蜉蝣的婚飞——
我们自己的日子!
我们以为那是一场意外之财。
从来不去猜想她们是最后的好运。
于是我们卖了她们。我们忙着卖她们,
仿佛是受雇在别人的花圃里
干活。你弯腰苦干
在四月的雨里——你的最后一个四月。
我们一起弯着腰苦干,在她们密密的
轻声尖叫的花茎之间,潮湿的花丛抖动着
她们少女的舞衣——
稚嫩的蜻蜓,潮湿而单薄,
出来得太早。

我们把她们纤弱的身体堆在木匠的长凳上,
为一打打花束分配叶子——
弯曲的叶片,多么柔软,抚摩着空气,锌白色——
将她们去皮后的根放在水桶中,
她们那椭圆的,肉乎乎的根,
然后卖掉她们,七便士一束——

蜿蜒曲折,黑暗的泥土中的痉挛,
伴着那没有气味的金属,
深墓里石头的寒冷,火焰般纯洁,
仿佛冰也有气息——

我们卖了她们,直到枯萎。
庄稼越来越茂密,我们都来不及将她们匀一匀。
后来,我们过于激动
丢失了我们那作为结婚礼物的剪刀。

每年三月,她们便从同样的球茎里
长出来,解冻的季节,传来
同样的婴儿的啼哭。音乐还未响起
便早早出场的芭蕾舞女演员,
在一年中冷风呼啸的时刻瑟瑟发抖。
她们在记忆的潮涌中扑动,
她们重游故地,却忘了
在一个黑色的四月,你蹲在雨中
剪去她们的茎干。

而在某个地方,你的剪刀会记得。不管它在哪里。
这儿,某个地方,剪刀大开着,
一个又一个四月
不断地沉入地下
穿过故乡——一只锚,一只生锈的十字。


作者
特德·休斯

译者
张文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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