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人们的摇滚

站在故乡的大地上喊一声

让逝去的亲人都沿草根返回来

生产队长、饲养员、村口的老寡妇

让我们忘记一块饼子的仇恨

好日子里，我多想亲你们每人一口

渗进土里的泪水让它去吧

渗进土里的血让它去吧

渗进土里的汗水，如果你要

就让它痛痛快快地再流一回

盛过苦日子的破碗呢

盘旋在清汤中的饿鹰呢

老寡妇胸口的那双破鞋呢

亲人啊，如果你们都回来

就让我们手执麦穗

围着场院里的大碾盘集合

为过去的日子默哀！

倾盆大雨我们默不作声

滚滚热浪我们默不作声

如果太阳刺眼，就为它蒙一块红布

老队长，热风热雨中

对着你的百姓再喊一嗓子吧

如果喊不出来，就叫上司号手李二狗

让他再到村口的山崖上吹一曲上工曲

今天，我们不做偷食玉米的小偷

今天，我们还要做你驯服的社员

今天，我们只要跳舞

只要那些作古的人陆续返回村子

只要那些绝迹的乌鸦也加入我们的队伍

让我们重新找回锈迹斑斑的镰刀

锄头和铲子

让我们重新戴上紫花苜蓿的帽子

让我们绕着夏夜的麦垛

再次敲响月亮那面古老的铜锣

我们不问现在，老队长

不问村口的河水为何干涸

不问村里的少男少女去了何方

不问牛羊绝迹的土地为何荒芜

不问饱食终日的生活为何索然无味

不问，不问！

就让我们在黑暗中握紧彼此粗砺的手

使劲跳吧！

我们先跳为祖国种过的公粮

跳一跳围着秋天的谷堆

饥锇的孩子吞咽唾沫时悲伤；

跳一跳共产党员黄国强

当着社员们的面

掏出老婆裤裆里的粮食时的豪壮；

我们再跳为祖国剪过的羊毛

跳一跳衣不蔽体时

围着羊群迎风高歌的激情昂扬；

跳一跳村里的狗蛋羊蛋们

和婆娘们同穿一条裤子时的难肠；

我们也跳一跳为祖国开过的批斗会吧

把那些打倒的地主再扶起来

把那些打倒的走资派再扶起来

今天，我们不开批斗会

我们只要跳舞！

如果你嫌灯光太暗

就请饲养员找回一村的老马灯

把它们悬挂在村子的树枝上

最好给“万儿坟”也挂上几盏

让那些死于饥饿的孩子也来看一看

看一看在吃完所有的飞禽与走兽后

我们的餐桌上还少点什么；

看一看儿孙们当上“白领”之后

我们颐养天年的老人们还在期待什么；

看一看把土豆称为薯条之后

我们的孩子还为何垂头丧气；

看一看吧，染了红头发的村姑

在金钱的婚礼上，红盖头下到底藏着什么；

看一看我们的主人在强暴我们的女儿之前

为什么还要说一声“我是仆人！”

如果这些还不够，就让我们默不作声地

坐到那些达官显贵们的身边吧

看看权势的酒杯溺死了多少正直与善良；

看看贪欲的钱袋，隐匿了多少矿工的冤魂；

看看村外的豪宅，幽禁着多少无辜孩子的青春；

看看疾驰而过的坐骑，碾碎了多少善良的梦幻！

亲人啊，这不是复辟！

你看那村里的破瓦房

你看那校门口失学的孩子

你看那病床上的老人

你看那抛家舍子外出的行人

我只想告诉你们，婴儿已被端上了餐桌

爱情已被插上了草标

权力已被贴上了价码

这不是假的，不是！

“龙生龙，凤生凤

穷人的孩子去打工”

亲人啊，如果这些都让你伤心

就让我们拼命跳吧

星星并不冰冷，因为它滑落在我们的眼角

太阳并不温暖，因为它远离了我们的内心！

如果你们都跳累了，亲人

就让我们站在干涸的河床上齐声合唱：

“大海航行靠舵手……”

如果你们都愤怒了，亲人

就让我们站在荒芜的土地上齐声合唱：

“翻身不忘共产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