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郁的热带


他们来了,披斗篷的匪帮
宽檐帽浸透了油汗,像烧甘蔗的
大火,从鲁尔福的平原
卷过饥饿的村庄。而肆虐的雨
从未停止:那拴在床脚的斗鸡扑腾着
迈着慌张的碎步
已注定了落败。但胜利是什么?
当回声从群山中消散,嗡嗡的群蝇
落在小酒馆粘腻的吧台上。
此刻,从我的窗口望去
雨断续下着。在《百年孤独》里
这雨下了整整四年十一个月。
加西亚·马尔克斯
一只盛装的公鸡,肥厚的蹼
用力拍击着妓院的楼板。
伊莎贝拉·阿连德,他穿裙子的姐妹
跳下马车,去厨房烧煮催情的晚餐。
红色龙卷风翻滚着
像一支探戈不断掀起的裙摆。
博尔赫斯,一头倨傲的
金刚鹦鹉,裹着毛毡在街角打盹
那黯淡的毛毡似乎在泥坑
和血水里浸染过。而弗里达·卡洛
开始啜泣,她徒有多情的裙撑
却不能像雄性一样开屏。
当胡狼嗥叫,兀鹫在天花板上盘旋
海明威掐灭雪茄
用脚趾扣下了双筒猎枪的扳机。
这不朽的群像比列维-斯特劳斯描绘的
落日更壮阔。这不是
浓烈的艺术,而是热得癫狂的人生。
哦,你们的龙舌兰酒太烈了
喝下去这颗心就着了火
就是那团火,古巴少女在汗津津的腿上
搓制雪茄的那团火
高乔人煮沸马黛茶的那团火
使恶棍们的刀子卷刃
使白铁皮屋顶变成一张受虐的吊床
而我将如何去描绘生活?
当我第一次读到《百年孤独》
隔着蚊帐,舍友正绘声绘色讲述
去乡下偷狗的故事。
酷热的天台上,女孩们的呻吟
和迪斯科舞曲轮番轰鸣。
而楼道里,联防队的手电晃荡着
像捕食的雨蛙伸长了舌头。
哦,毛茸茸的
肉欲的热,汗湿的鸽笼。
文学,要么是一座暴动的监狱
要么什么都不是——我们兴奋地聊着
并排走过阒无人迹的大街。
群星在悬垂的天幕上
白磷似的闪耀。空气热烘烘的
搅拌着垃圾腐烂的恶臭
和栀子花的浓香。
我还记得,爱的炽烈火焰
如何点燃灯柱,使夏天的广场沸腾。
但此刻,只有稀疏的
雨,在革命和死藤水之间
穿过病殃殃的日常。只有孤独
在窗下无声地咆哮
胆怯,似乎依然渴望着什么。
那时我爱得多么热烈。
热烈即忧伤。


作者
刘立杆

报错/编辑
  1. 初次上传:有糖
添加诗作
其他版本
添加译本

PoemWiki 评分

暂无评分
轻点评分 ⇨
  1. 暂无评论    写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