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生家族

我出生在这里

野山坡下的瓦屋里

在瓦屋后的野山坡上

是我长眠的世代亲人

稗子、葎草、茼麻、翅果菊……

她们的名字统称为野草

活着，寂静如雪

死去，如雪寂静

往命里埋泥土的祖先们

不悲哀、不诉苦、不嘀咕

她们渐次融化成泥土的

芬芳

跻身城市的砖缝中求生时

我也极尽草类的隐忍

受到肆意践踏时

我已然继承着野生祖先们

屈身的沉默

不呕吐、不啼哭、不低语

有些事物太重了

语言根本拾不起来

有些眼泪又太轻了

触地即消

一只麻雀也从我们心尖上飞过

雪那样洁白、轻盈

每年寒冬腊月

新雪落在野山坡上

黝黑的旧碑林也变白的时候

绵延至大地边际的天空棱镜

仿佛折射出另一重宇宙的入海口

那是我恒久不厌的横渡

在独自横渡中，悄无声息间

我重新出生了一次

在这里，在朔风中

带着湿土气息和族谱

从遵循的轨道上

大胆偏离几分

2025.8.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