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卡


在教学楼口破玻璃长窗被夕阳放个大的准确瞬间
你又佝偻身驱扶推帚缓缓过来了
一步一步  就这样缓缓推去
推进生命深深的岩遂
多少年了
是啊楼老了人老了推帚也老了就这么推吧推吧
只有你皱纹前额晚秋白发在迟缓步履中垂落宁静 
是啊衰老是人类的不幸而此刻又是一个欢乐周末
一步一步  你仍这么推着推着
缓缓

那楼口教室又在举办周末舞会音乐真是凶啊每记节拍都嘭嘭放大你微弱的心跳
无法回头怅然一望
那时间之水也正这样一步一步向你漫来
漫进你生命的黄昏
老妈妈啊你粗大的指关节为何此时渐渐松弛像桅帆滑落
苍辛旅途就这样泊进这昏暗的楼口了吗
夕阳无限
而此刻你唯一的儿子正坚守哨卡保卫国家听不见你微弱的呼吸渐渐停顿
谁体会这最后的温暖
怀揣儿子今晨来信妈呀明春我即服役期满可回家守您
(回来,回来吧!)
而这个黄昏冰凉水门汀把最后一抹残阳也悄然吸尽
破玻璃长窗啊只有老妈妈晚秋的白发昭示宁静
短短信笺亦渐渐僵冷

那挺立哨卡不谙世事的年轻儿子啊
但愿明春你又晋升一级延迟服役不能归来
但愿有一天归来也亦满鬓沧桑是白发将军
纵横老泪于慈母灵前
妈妈呀我对不起你 对不起你啊
可如今你的孙子我唯一的儿子也固守远方白色哨卡
哨卡!
哨卡的风暴真漫长啊他归来也一定是满颌花须的白发将军
哨卡!

而我难忘今宵陶醉欢乐的大学生啊
也许翌日你们不会感觉什么
更没人猜测这新来老头他萧萧白发是不是雪地英雄从士兵到将军又从将军到士兵
直到五十年后风雪黄昏
你独自走入另一个相似的周末
会霎那间忆起当年的一位老妈妈和老爸爸
(老爸爸竟还是老妈妈的儿子)
就忍不住动情思绪万千
流泪

我的老爸爸老妈妈我的五十年后白须教授苍鬓学者的兄弟姐妹啊
想一想吧
五十年里风雪黄昏
我们也将是多么的哨卡!


1984
作者
仝晓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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