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冬

冬天，布满雪的冬天，

人们又要冬眠了。

该从哪里讲起冬呢？

你知道，南方的冬天不会下雪

但此时我在北方

坐上列车，看着眼前呼啸而过的一片荒芜

是一片荒草的土黄，浸染劳动和黑土地

还未到下雪的时候

但过不了几天，雪便会回访

在这片下了无数次大雪的故土

铺满它缥缈的尾迹

“一场盛大的圣洁的幻觉啊”

我闭上眼睛，想象着

这片未曾踏足的土地上，

路边行走的野猫，和喧嚣的人群

将如何与大雪相融。

那会是冗长的大雪

将一切覆盖，

抓住被孤独和寒潮浸润的骨头

拖走熬不住时间的人

那些人

他们在冬天昂首祈盼春

可是他们的肉体已经被冬季封住太久了

寒彻的语言从呼出嘴的热气里冒出

竟带不出一丝年轻的诗的讯息

那是他们期待了一生的春天

在那时思想的生长比现在要多得多

可是春天没有脚

它只会略过人群的头颅顶

匆匆赶往下一代人的生命

下雪了

是同一场雪吗？

每年

它们都下在这一块地里

在每年的这个季节，雪年复一年地下

人 日复一日地活

脚印 一踩一个消失

时间 摇摆在雾里

是同一场雪吗？

不，不是

那些人已经离开了

祖辈已经离开了，

留下的有他们的锄头和耙

放倒在地，埋没在雪里。

他们不会再回来了。

要是路过的旅人

问起他们离去的方向

锄头旁差点被冻死的草会告诉他

从这片矗立的白桦林算起

不回头

往前再走一百里

“往前再走一百里”

我站在这片茫茫土地上

脑海里回荡着草的话。

一百里太远了，我看不清

我只能感受到

茫茫平原穿过我的身体，

虚无在手心落下又融化，

“可我还年轻。”我摇摇头，

看向挣扎的野草。

我想

可能冬天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寒冷吧

而是用无言的大雪碾过时间的每一寸血液直至死亡。

那条路太长了，

太长了，我得慢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