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这里出生,在这里跟着日头起落
我们承载着黄土一般的厚重
就像承载峁梁间风的凛冽
这里的土窑贴着山壁弯腰
这里的信天游拖着尾音掠过沟壑
人们像沙蒿丛里的籽实,那么坚,那么沉默
那么一节一节地顶开干旱的土层
在这里苦难都是内敛的
我们甚至不敢放大叹息,如同不敢触碰那些
飘在风里的自由
我们低眉地活着,这里没有锋芒如枣刺的青年
我们的脸粗糙如老锄,而胸腔里暗涌着河流
我们是哑火的腰鼓
在这里人们吃糜子糕、在路边卖红薯
在这里人们不分辨沙柳和柠条,它们一样
扎根贫瘠。在这里没有一碗米酒只敬欢喜
它们是解乏的寻常,就如同在这里
我们的孩子是更倔强的沙砾
在这里我们日复一日地耕作,扬场,
去村口戏台看褪色的戏
我们去赶集,去换镰刀和过冬的洋芋
我们给孩子留下拴马桩和祖辈的白毛巾
我们踏实地出生,踏实地结婚、生子
晚餐时啃着黄馍馍,灌着黄河水而使自己壮实
壮实到能扛起风沙与岁月
我们也积攒五谷杂粮,积攒自己的汗水、老茧、乳名
我们熟练地鞣制羊皮,然后抖落
沾着硝味的麻绳
我们就在这里,我们祖祖辈辈在这里
我们的爹娘在这里,赶牲口的人、婆姨和说书人在这里
我们在这里看守着窑洞、被风沙磨钝的老人
(他们是最后一批把光阴种进黄土的农人)
我们守着坡上的老枣树,用开裂的手掌握紧犁铧
在这里,我常常仰望蓝天上远行的归雁
看见那些土墙上的红色标语,那些风尘里的口号
它们从不描述我们的风沙、糜子和念想
它们滚烫并且响亮,但它们只映照着我们的沉默,而我们的沉默
重如黄土
你可知道,我们曾从老煤矿的深处走出
如乌黑的矿石,攥着一身煤烟
我们是黄土坡上早发的芽
在风沙裹着的城镇,要多少次攥紧拳头
才能扶住摇晃的日子
是的。在这里,也许我们从未喧哗
我们早已把呐喊埋进了黄土
不然为何风沙
年复一年掠过我们的额头
粗糙,执着,而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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