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洋编

1.

入夜时

我目睹一只年幼的海马杀死了另一只

血液喷涌，黄昏闪烁

闪烁着从珊瑚礁退去后

太阳的梦境在波涛中沉浮

暗流在礁石间低诉

无数细沙窃窃私语着

吞咽了所有异质的音节

月光如刃，剖开浪尖

照见它头冠上那根

竖起的刺，海马的刺

一根继承自深渊的古老凶器

年轻的、最初的王

凶手游向更深处

海草审判般缠绕

又如共谋者松开

只有那抹淡化的红

渐渐沉淀成

一切海族的记忆

2.

谁令水族馆陈列自己

盗走我生命的鱼类

被潮汐所抛弃的，我凝视你

赶紧追上那无耻僭主

最残暴的军队

马里亚纳海沟下的宙斯，莎士比亚

普罗斯佩罗会庇佑你孱弱的祈祷——

多么可笑的巫术寓言

就像所有水流都有流浪的命运

许诺一片降落的平原

秦皇岛，渤海湾

月色能洗去你疲惫的伤痕吗？

疾病是极南冰原的记忆

那记忆是最古旧的残碑

3A.

骑马飞越太平洋！

海的儿子 吟唱一首献诗——

为你 岩浆、飓风和海啸

是你最初的新娘

无比广袤的领地 聚集了

世间罕有的珍奇 令陆地为贫乏而羞惭

地震、闪电与海上核试验

连同六大板块的运动呼啸着扑来

也不可能阻挡你疾驰的骐骥

这里没有律法 没有意义

没有穆然黯紫的皇帝

这墨蓝旷野上 唯有你

唯有你 混沌无垠的身体

唯有你 纯净无名的力量

唯有你 海的儿子

墨蓝旷野上不断激荡的欢呼：

“骑马飞越太平洋！”

3B.

潜舟穿越马里亚纳！

海的女儿 低诉一曲挽歌——

为你 磷光的幽灵、鲸骨琴身

为你童话般的游戏

与永恒高压下碎裂的梦

那是你最后的恋人

寂静的靛蓝墓园 埋葬了

星辰陨落的碎片 令宇宙因嫉妒而战栗

永夜的拥抱 深流低语

携着亿年的回音悄然渗入

也无法愈合你断裂的脊梁

此处没有起源 没有终结

没有霓虹喷吐的幻雾

这漆黑荒原上 唯有她

唯有她 溶解却重生的躯壳

唯有她 虚空而充盈的呼唤

唯有她 海的女儿

悄然回荡在漆黑荒原上的呢喃：

“潜舟穿越马里亚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