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艺

人人自夸的时节，我的朋友来信

讲解他这些年研习的手艺

关于如何 把源于自身的光

敲打进大地的银器中去

“从所有的视线中 抹去自己”

我想起我和他曾在一座城市的街头重逢

街的尽头就是雪山，我和他就停下脚步

看着那在远空将似添写出一处小舞台的雪光

天空似一处神圣的婴孩深深吃雪

吞咽我们，提前吸取了这一世我们体内在闪烁的

“我们都无意于这世界的成功”——年轻时

我和他都这样想，那时的水池里

敷了最新鲜的枯叶，游在里面时，词语也

是夕阳埋进一波波水泡的金豆子，

——那是我们的命，却如此轻易抛掷

那样的轻易

那样的决绝

乃至后来的人，都不会再理解彼时的我们

天空深处的雪被吞吃的婴孩一起簇拥着肥卷着大了

那座城池封闭了，流放与命运，再度复写于

它的历史表面…我们也分别离开了它

分别离开了曾是池畔拥着无限的我、无限的他

的我们，所有的影子都撤离，雪光与水光都遮掩

直到很多年后，我收到的消息，是掩在书卷里

那些哑去的银器，藏银的金属皮肤

甚至不是写或刻了字，而是一种源于厌倦的呼吸

我听见呼吸的手艺，光阴散尽前结束，又婉转…

吹气化雪前，带着所有的爱，再度结束……

“……厌倦了吗？并没呢”

我轻轻问他，问哪一个无限的他之中的他

我辨认出了他的手艺，颀长的指骨的印痕

总有一些是这世界抹去的你不会知晓

我只是恰巧看到一些捏造的秘密

在雪底也是水波之地…

直到我也是抹去的…

散尽的青绿的山水、废园与光阴皆是

记得我们说的

没有什么不能抛掷

那样的轻易

那样的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