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令哈一夜

自你走后把麦秸也带走了

人间已没有什么可以咀嚼

落英和朝露都已从大地上消失

树皮，草根，观音土正为自己捏造归期

偶尔一点甘霖洒落，些微的甜

是耶和华悲悯众生干涸太久

我在满地苍耳中匍匐摸索

苦寻可以果腹的粮食

刺进毛细血管的笞刑

是万千痛苦中最不值得言说的一种

在法度森严的王国，以永不融化的冰块献祭

程序比秩序机警

失语比人间失格罪孽深重

所以，平静地接受宣判吧

接受大地不再盛开意义的花朵

接受一个国王终将流放的命运

像云朵接受风暴

风暴接受无常沦为恒久

恒久接受银河系倒流着蜜和牛奶

而其他星系一无所有

星系接受杨柳依依和零雨其濛

在天秤座的两端摇摆

你是生死轮回的渡口

天上流荡而人间徊徨

一面看春花盛放，一面和乌鸦对赌

除了五月的麦地，九月的马尾

除了晕眩的星波和降落伞的绳索

除了山岗上的风和像总统山一样伟岸的四姐妹

我再也想不起别的

就像每晚窗前的月亮只是月亮

而你就只是你

今夜我在德令哈

我只有这一夜的时间给你 

想握住我的手就请先握住风

握住一缕悲伤的呜咽

这一晚德令哈的风命令我提头来见

我该如何与你重逢

以我多年未曾流泪的眼睛凝视

你多年如墓穴的双眸

我前世的恋人不是你

是古老的象形文字流经你的河床

为河床浇筑筋骨的亚洲铜

今夜我在德令哈，在荒凉的故国

我见过的第一只羚羊

我要叫它海子

海子，海子，我呼喊十遍

在春天为你举行一场复活节的祭礼

把我绊倒的第一块石头

让我破伤风的石头，我要叫它德令哈

德令哈，我轻唤一声

在透明的夜色里

海子和石头一样柔软

石头和海子一样坚硬

德令哈如神庙巍峨

德令哈如神墟廖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