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 殷商

又一场大雪后，寂静的山林突然传来

“嗖”的声音，一支竹箭擦过

松针的针尖。松针摇了摇，这是百米之内

直线上，无法避开的障碍

比野猪小一点点的雪兔

肥硕的身体倒在雪地上

没有血迹。然后是草鞋踩在雪层上的声音

重得像座移动的祭台。一个男人

来收获他的战利品，自远祖把他们的山神

——虎形的巨石送到王的宫殿供奉之后

太行山总是下雪，一年之中的半年

都在白雪覆盖之下。而野兽越来越多

仿佛是雪喂养了它们。就连白天也有雪兔

跳进篱笆。这是一个野兽的数量

远多于人的时代。这是雪兔不但没有灭绝

而且最为昌盛的时代。住在山洞的山民

和住在茅屋的山民，每个月各去一次王宫

贡献风干的兽皮，但不允许见神

而见神才是他们甘愿一生，为王宫奉献兽皮的

真实目的。他们要问一问曾经属于自己的神

为何寒冷的天气越来越长，是不是终究会

再无夏天，太行山是不是终被雪兔占领

他们先祖的先祖都葬在山中，如果离开山中

雪兔也不会为他们在先祖墓前跳舞

死去的长辈活着的时候预言，木箭冒犯了山神

现在他们已经改了。昨晚梦中

先祖又预示他们的神，将把雪兔全部收走

后世将不能再见雪兔的样子。他们要问一问

神究竟什么时候才动手。最近的夜晚

雪兔把他们悬挂在木梁的黍米吃光

这些兽不再怕火，不再怕干笋壳在风中

摩擦的声音。而他们的父亲传下来的咒语

早已失效。他们还有其他诸事

向山神讨要主意。他们把兽皮交给王宫的事官时

偷偷给那人一袋精作的小米

作为报偿，他们获得机会在祝官路过的时辰

隔着几重敞开的宫门向内张望

他们想追着祝官的脚步，寻找自己的神

但还没跨过门槛，就被执青铜长矛的武士

拦在了门外。武士喝道：王宫没有老虎也没有石头

他向上一指：只有天在上方

除了王，没有人能问天帝

山民哭着回到太行的茅屋，向村人哀道

我们的山神，吃了王的咒语，只能悬在头顶

永远悬着，我们的神靠着送给王一片牛骨或龟骨

才能得到一点儿贡奉，我们的神

什么时候才能从那头顶落下来，落回林中

村人们都嚎哭着，向天空打拱

那以后，天渐渐热起来，雪线向山顶退去

雪兔在葱绿的荆棘丛中喘不过气来

它们只好随着雪山后退，最后一只曾在山顶

向村子眺望良久，然后消失在王的卜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