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一个从未有人种植过苹果的南方小镇

我去葵峰医院的外墙下转悠，

不敢进去里面，因为心里害怕——

那是一个被所有进过医院的孩子们

魔化了的恐怖场所。

我在墙根下四处探索，期待能在

野草、落叶、垃圾与沙土构成的既定世界中，

捡到一根被人遗弃的针筒。

可以用它与玻璃罐子里的蝌蚪们，玩水。

但，一整个下午我一无所获。

或许根本不会存在被胡乱丢弃的针筒，

肯定有人在之前骗过我。是这样么？

风把墙内外的紫荆花

一片片

拈下来

扔给我——

掉在我的头顶正中央发旋的漩涡里

一个发旋，是一个独立存在的宇宙

而拥有两个发旋的小孩

是两个宇宙打架时的证人

有三个发旋的小孩——我见过！

但这样的人太少太少，只在我小时候

见到过一个。

……擦过我的耳朵和脖子，

像一句轻飘飘的梦话和手；

也睡在我背上穿着的的确良面料的衬衣上，

如同羽毛，不曾有声响——

紫荆花又一片片

掉落到了脚下。

而我浑然不知

踏坏几瓣了。

我是否还记得，我曾向世人

如何描述紫荆树的叶子呢？

我说，你看它的叶子，多么像

一个大苹果被竖切出来的形状！

抬头看去，紫荆树上长满了苹果形状的叶子

在这样一个从未有人种植过苹果的南方小镇

似乎只要站在风中的紫荆树下，

我就是整个南方地区

离苹果最近的人。

但，我仍记得，从未有任何一个人

对于紫荆叶像苹果的切面这件事

感到过巨大的快乐和无比的惊讶

我仿佛发现过世界上最重要的

秘密，尤其是它的颜色与对称性。

在二维的平面国里，我是最沉默寡言的

因为我不再热衷于论证苹果与紫荆树叶

是一体的二面性，还是

两体的一致性……

这样的追思，发生在很多个长大过程中的

很多个无事可做的午后，

以至于，我早已不记得蝌蚪们的结局：

它们是死在了忘投食忘换水的玻璃罐中，

还是有少数几个或全部——

进化出脚长大成蛙

跳出了那口玻璃井？

ANZO 20241122

收录于组诗《植物生长在葵潭》

收录于诗集《以美为食·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