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期间（1/2篇幅）

妈妈种出来的菜，从来不卖钱

除了一张开始长皱纹的嘴

仅能吃掉

很少的一部分，剩下的

全都送给我大姐、大哥、二姐、三姐家。

她种的菜，除了儿女们吃，孙辈们也吃

有时打电话让他们到家里领菜

有时让他们直接到园子里一起割菜

过年的每一天，妈妈都期待我

没啥事就陪她到园子里

哪怕不帮她做点什么，就去看看这朵花

看看那棵草叶子都好过于

我一个人闷不吭声喝太多茶。

她知道我不喜欢跟随热闹的人群去桥边

看烟花，也知道我大部分的同学朋友都

不在本地，所以很少去谁家拜年、串门，

她还知道我写诗，需要走出去

在有尘埃的路上和有植物花草的土地上

刨刨灵感，像一只狗那样。

妈妈喊我“二马”，这并不是最亲昵的叫法

每当她喊我“我的狗崽，阿妈惜惜”，

我就会庆幸自己介于“已长大”和“未长大”之间

妈妈对那个偷偷割走一垄春菜的妇人

耿耿于怀，跟我讲了许多年，今年过年期间

还讲那件事，于是，我决定有必要写下来。

于是，我告诉她一个原创的金句：

世间所有的盗物贼之所以偷走你的东西，

只因其无缘以亲人的身份得到你的照拂。

她听不太懂我的绕口令，也没关系。

我帮她把萝卜清洗、刀劈两半、搓盐、摊晒

这些活儿对我来说一点也不辛苦不累

她却发自肺腑开心地说：

“谢谢你，帮我省了好多时间！”

那些铺晒在割倒的鬼针草地毯上的白萝卜片

多像一个个脚印

像她走过的路

也像我走过的路

留下的脚印

大萝卜，是大的脚印

小个的萝卜是小脚印

那么多的萝卜片都会晒成咸菜脯

而此刻早已分不清是像她的脚印

还是我小时候的小脚印或现在我的大脚印

还是

所有人在世间留下的脚印

陪她从菜园回家的路上，她从袋子里

掏出一个大萝卜塞到站在巷子里晒暖的

老阿婆手里，让她拿去煲猪骨汤喝。

我跟在她身后，看她穿着蓝色胶鞋

慢慢走，

像一个

历尽生活磨难

却始终归园田居、回家吃饭的古代诗人

——的母亲，或遗孀

我回到家中，发现楼梯墙壁上停着一只

青色的蚱蜢。

它是追随着那些青菜，来到我家里，

从黑的红的塑料袋里钻出来的；

也可以夸张地说，它是很喜欢我妈妈，

才跟到我们家里来过年的。

我在厨房里热饭菜，打开一口

盛着卤猪肉皮的铝锅的盖子

又发现了一只青色的蚱蜢！

如果没有揭盖直接开火，

那只蚱蜢就会被卤熟——

而我们潮汕地区并没有卤蚱蜢这道菜！

我把这个蚱蜢捞出来，

开门，

请它回去野外过大年。

【未完部分见《过年期间》（2/2篇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