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苍天


这是什么样的国度?
在泪水的峭壁上!
这是什么样的人民?
在悲恸的惩罚里!
悠悠苍天!
谁没听到石磨下麦子发出人的呻吟?
谁没听到母羊临刑前凄厉的哞叫?
谁没听到旷野上那声撕心裂肺的“清官啊你在哪里”?
白花花的日光下,
谁像煤炭一样漆黑?
谁像虫子一样苍白?
谁像芦苇一样憔悴?
谁像灌得满满的香肠一样肥胖?
谁向内地黝黑的农民和边疆面若青铜的牧民鞠躬?
谁向煤矿工人,建筑工人,水暖工和高空擦窗工鞠躬?
谁向铁轨上的信号灯,向寒酸的野菊花,和冬夜徘徊街头的妓女表示过愧疚?
谁想过这么多苦水涌入城市,这么多慌张、饥饿和情欲涌入城市,这可将大海填平可将
    高山移走的力量涌入城市,意味着什么?
谁在阳台上望着那个摇摇晃晃的外乡人,望着他扑倒在地,面无表情回到屋里,将窗帘拉上?
谁把颧骨上的金子刮下来分给流浪汉?
谁听过我父亲的官司?
谁帮助过我贫困的叔叔?
谁化解过我家门前那棵柿子树上缠结的怨恨的雾气?
谁让我母亲震颤的身体平静下来?
谁在那面大旗下有过真正的安祥?
谁在傲慢的首府讨回公道?
在人们花里胡哨的画皮下边,在人们放荡不羁的行为深处,谁听见一颗纯洁的心,向世界要
    求着纯洁?
谁建造巨大的陵墓安放肥胖的不朽?
去泰国的游客,谁没摸过人妖的乳房,谁没发出淫荡的、猥琐的大笑?
那些邪恶的官员,那些心狠手辣的庄家,那些土地贩子和人口贩子,
谁能用牛奶、薰衣草和秘密的鞭笞将自己清洗干净?
谁在深夜扪心自问白天的龌龊、狡黠和见死不救?
谁把斗大的“死”字悬在床头?
谁辗转难眠,想着那些留在旱季的老人和孩子,想着被医院拒绝的垂死的病人,想着上访的
    路上,那每天吃三个馒头喝一杯凉水的人,也许正是自己的父亲,自己的兄弟?
谁想过收回吐在穷人脸上的痰和冲着卑贱者喊出的诅咒?
谁想过这个五千岁的,神经和心脏裸露在外,睾丸拖到地上,坍塌,衰败的庞然大物,是
自己的祖国?
谁为河流的死亡失声痛哭?
谁为乡村的灭绝披麻戴孝?
谁把目前的崩溃和自己的放纵联系在一起?
谁为了国家去讨饭,去坐牢,去做一辈子的苦役?
谁挺起胸膛说:我是你不孝的儿子,你是我该死的父亲?


2003
作者
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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