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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雪深深落下
雪落下因为上升到某个平面:不仅在纸上
一些消除了见解的神秘读音萦绕不散,
词与事物的接触立即融化了
这些害羞的点滴,没有从乡愁溢出
器皿对器皿是多么软弱,词也是软弱的。
眼前这片景色像桌布一样抖动。
雪落下是为了另一种心情。多年之后
我感到寒冷,但不是恰在那个时刻。
桌子在远处:请拿掉面包和酒。
2
雪在脸上留下了被脚跟抹去的痕迹。
脚趾从胸脯取得温暖。至于嘴唇
让它贴近第二类自然的阴影吧。
散步者的天空在气象消息中持续降落,
电梯与水银交替上升到心灵的刻度
宽衣解带的美,朝摩天大楼屏息一吹。
你以为停泊在半空中的自行车
会和双脚一起落地吗?穿上你的鞋子,
这是脆弱、孤立的片刻,玛利亚。
3
空气因雪的亮度而显得干燥
生殖力埋入花园。词语造成的人
有着想象中豹子的前额,词擦亮了铁。
我置身于各种器官之间比例的崩溃。
肉体走出肉体传递过来的精神音乐
由于相互不能打听的原貌而被修饰,被扰乱。
幼兽的美丽犄角慢慢爬到人类身上。
花纹和香气的丧失在一枚徽章里重现,
正如明信片上的风景显示出金钱本色。
4
竖起的衬衣领子并不意味着闲暇。
某种被注意到的内心变化在书房里
空出一张椅子,它被搬到厨房。
雪像卷舌音一样弯曲,像括号
少于自身的一半。在从不下雪的南方,
土地每种植两年就要荒废两年。
把生活欠下的交给美去偿还吧。
总有一些亡魂试着从言辞挣脱出来,
透过本地人的目光与异乡人对视。
5
因为是从取景器向四周眺望,雪和雪
隔着一些栏杆, 台阶,门牌号码。
夏天的音乐会隔着黑白键盘的排列。
对于眼前这场雪,真的有过夏天吗?
裙子里的腰从有力的搂抱中消失了,
你伸出的是手套里的手。玛利亚,
夏天你去看母亲,汽车向西行驶。
冒烟的雪,从排气管爬上天空,
苦闷的热带扑面而来。
6
为什么是落在底片上的雪打动了我,
而不是落在镜子里的雪,
那些胭脂尚存、睫毛上、嘴唇上的雪?
因为雪在纸上是颤抖的,
从书写的清晰度产生出来的茫然目光,
在人群中望着我,不提任何要求?
或者因为泪水中的墨水过于强烈,
几乎有些昏厥?钻石最终将闪耀出来,
已经写下的将被涂掉,撕掉,忘掉。
7
取景器深处的雪并没有真的落下。
仅有一些难以辨认的读音,笔记,脚印,
与手纺袜子的泥土味混在一起。
一个动词的空间快速滑向药片,
高级文体的混合缺少一滴眼泪。
预先就注定无眠的眼睛是闭上的。
按下快门:人站在梦境中看雪落下,
醒来时赤裸着身体晒太阳。
如果没有风景,地球上将空无一人。
8
行将消失的地点,几根简单的平行线
穿过公园里的长椅子,仿佛旧时代的甜蜜生活
可以无限延长。词的意境来得太晚。
雪助人忘却,但被推迟到老年。
钥匙和电话将屈从于毫不动心的蜡。
墨水是踉跄的,泪水是狂野的。
到处是公用电话和邮政信箱
我看见一些精确的、彼此卡住的零件。
词所缺少的只是词,这正是哀愁之所在。
9
一群无可救药的唯美主义者,
依靠对虚构事物的信赖推动生活,
以毁容的激情走上表演
如果没有舞台,雪还会落下来吗?
政治比芭蕾有更多的鞠躬,
但永远不能像芭蕾那样踮起脚尖。
雪落下因为我预先感到它要落下。
告诉我思想是怎样变成黑色的,
你给了它一个理发师,却不让它有头发。
10
在布景里看雪落下。
我的处境,以及植物般的亚裔外貌,
暗中移植到好莱坞的艳俗风景。
雪在一万英尺的胶片上只落下一半,
电影票递到我们每个人的手中,
但是,天堂的电影院在哪里呢?
这是两个小时的美国梦:
上帝的美丽女儿有着魔鬼的身材,
男主人公像死者一样刀枪不入。
11
怎样的雪停留在亡灵的高度上?
词与物的片刻接触产生了分离的正面,
对弈者从刀片一闪的阳光往回看——
在这些连续到来的亡灵的替身中,
我无法插进一个棋局,以便认出
少数人的王后。马在无底的棋盘上疾驰——
少到不能再少的构词法迷住了我。
雪小的像针眼,王 的头颅穿了过去,
身体却留下不走:这始终是个谜。
12
过去像某种威胁那样存在着。
玛利亚,整个冬天我们吃鳕鱼,
但到了夏季,依然不能在水底飞翔。
火焰的肺没有学会用灭火器呼吸,
尽管暴风雪像鱼身上的碎片,
闪耀着工业化的马赛克天空。
计划经济的婚姻像纪念碑一样耸立,
鱼子酱从另一种现实邮寄过来,
敲门声远在长途电话的另一端。
13
时间在角色分配中放进一道减法。
如何从南中国的一个荒凉小镇,
看待曼哈顿上空这些美丽的雪?
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擦身而过。
曼哈顿是天堂,如果只在那里呆一天,
如果途径它去另一地。
没有曼哈顿。另一地也并不存在。
当我从生命之半的旅途回过头来,
生活已无力回到它的本来面目。
14
我被告知雪最迷人的是它的迁移自由。
但是雪能在南方植物中扎下根子,
展开它的角度,它热烈的对立面吗?
事物的公正性深深根植于本地口音。
对于短促的句子,灯还不够亮。
不要把旧日子像灯一样关掉,玛利亚。
人积蓄泪水是为了看不见的欢乐。
要了解这些泪水,必须在别的泪水中
找到一滴墨水:它毫无用处。
15
乌鸦和蝴蝶从笔尖溢出,
墨水在乌鸦身上站着,放弃了公众的雪,
而更多的蝴蝶被强加给一只蝴蝶。
从乌鸦与蝴蝶的差异去分享个别的雪,
就能分享一个间隔:你的朋友,
你的美学敌人,耳朵中的聋子耳朵,
以及那些零花钱。蝴蝶的崩溃
在档案中留下许多乌鸦的眼睛,
深处寂静,已经不起变化。
16
现在,是那听不见的声音为你弹奏。
暴风雪经过彻底的精神分析
汇聚到一只按钮:歌剧通过高压电。
合唱队深深压抑在胸脯里面。
孤独的女高音被封闭起来,
作为部分的、远处的雪。
雪听上去像是歌剧深处没了嗓子。
只有假发,釉彩,面具和追光,
没有嗓子。倾听的人像是别的人在倾听。
17
雪将以夏天的样子被记住。
中年:一条终于松开的绳子,
双手从长满皮毛的事实缩了回来。
雪的浪漫灵魂牵涉到光线变化。
哦雪,巴洛克风景的崇高闪耀,
肖像从肖像吹拂过去,词回到词。
玛利亚,随着词的改变
我们也改变自己的肉体。
事实变轻了,词却取得了重量。
18
雪不一定在生前落下,也不一定在故乡。
我已用尽了从怀乡病汲取的力量,
没有一条路通向真正安宁的书房。
眼前这些雪处于另一片景色的显现
或消失之中。事物与心灵保持接触。
我在雪人的行列中举起零的面孔。
只有在死后重新落下的雪才会传开。
但一切都不会长久的,除了落在纸上的雪,
仅一滴墨水就可以涂掉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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