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车每一次剧烈颠簸,
都使他从含糊与困顿中醒来。
窗外掠过从未站稳的树影,无法
看清哪根树枝上站着鸟,
哪根树枝正在开花,
以及,
——花朵的数目与色彩饱和度。
然而,他更看不到隐秘之处:
客车每一次剧烈颠簸,均使路面之上
撕裂出一道
薄薄的时空伤口。
舟车无阻,只顾前奔,
在无人察觉之中,不曾减速,
——它如同
尾巴起火的狂兽,
一次次顶撞
使人们的血液摇晃
心脏已坚固、麻木
如同醒酒的容器。
他与车上的旅客们不再惊呼,渐渐地,
也不再咒骂司机。
表情漠然如雕塑的开路者,不为一切动响
而转身。
他们尚未额外察觉出什么。
车持续运行,进入更前方的时空。
是的,乘客们都还活着,但
那只是因为他们都习惯地
不往身后看。
假使他们之中有任何一人,
——在客车颠簸的时刻转头望身后,
他将会看到一种类似“金蝉脱壳”的现象
——每一个人都顺应着前行的惯性力量,
从自身的皮囊中分裂出一个一模一样的
既不崭新也未陈旧的自己,
每一分、每一秒,都在产生出分形!
而周遭环境所有的近身物品,
包括携带的行李、屁股下的座椅、
车厢的地板、墙与窗,甚至
连吊悬的扶环与挂在铁杆上的
预备给晕车呕吐者的塑料袋
——这一切,他将会发现这一切都在瞬间
发生且完成了
本体复制:
时时刻刻都有新的形体诞生,并
剥离旧身而去——
一层层皮囊渐次脱落,如同一重重幻影
——依次往后褪去,
退去,
再退去,直至
消散,于无形。
每一次颠簸,客车必然发生倾覆,
致使方向盘失控
或撞向行道树
或坠往路基之下的溪沟、河谷……
总之,车上人员无一幸免。
而做为前行者的他们,
——他们,每时每刻刚从旧体中脱出,
便已达到新时空。
看似,他们把死亡经验了一次又一次,
实则,他们的最新的生命体并未感知
发生在上一秒
匪夷所思的事。
ANZO 初稿20221205 终稿202306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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