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境

沿着路一直往前走

有时有路，有时路忽然消失在眼前，甚至

稍有疏忽，就会遭遇危险。

常要绕行，徒手，或以手中工具

掰弯一截横枝，待众人逐一通过，又要

无数次拨开前途中莽莽的野丛。

总之，砍伐出一条路又要让那路不再消失，

则需要在每一棵新草长出来之前，

在每一片落叶触地之前，

都能有大量脚步途经此。

唯独走到了山顶

再无去路

若想走到更高更远处

除非有翅膀能飞

而显然，若有翅膀可乘

先前的旅程便无需靠手脚并用

艰难行进，那般刻苦。

所有人一一到达山顶，览望远处的

森林。一只白鸟，用极其缓慢的动作

飘落树冠，放下了口中衔来的枯枝。

今晚，我们也准备在山顶

找到避风处，搭一个过夜的窝。

你看到融融的落日，是另一处时空

正冉冉攀升的初阳。

联想到一只刚出世的小动物

它全身无毛，在脆嫰的粉红肌肤下

跳动着一颗闪闪发光的心。

此刻，离大量星星突然冒出来的时间尚早

我们拍照，合影，吃几口干粮，饮水，

等那些悄悄跑去解手的人们也都回来，

就围成圈，说笑、聊天、才艺表演……

在到达山顶之后，我们所做的一切

都只是下山之前

短暂的停留。这样的时刻，很好，

仿佛拥有过丰盛的一切，

又仿佛不曾有；

我们和大自然所有鸟类一样

过着极其短暂的一生，便拥有了短暂：

如飞鸟衔枯枝，叼起了生活，

又放下生活，

似有也似无地，过着生活。

禅意若选择在此刻降临，就不会

挑其他时间来找你、启示你。

仿佛抵达欲望的最顶峰。从低海拔处

带来的东西，都不再那么翻腾沸涌。

只有在多么安详的静谧中能见真相：

没有任何人需要从岩崖上纵身一跳！

所以，幸好来到了这里，与亿万颗星星

幸会。

当每个人都意识到头顶落满星辉

这里，——

就是止境。

幸好我们都停在了这里。

ANZO 20230225

兼以纪念登山罹难的95后青年女诗人星芽及甘肃白银山地马拉松赛事遇难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