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

一

小时候，我常听爷爷讲起，他的父亲——

——我的曾祖父，每天在贫瘠的土地里刨食，还养不活一家七口！

兵荒马乱的年代，只想填饱一家人的肚子。

曾祖母在油灯下眨么着熏的流泪的眼睛，待孩子们睡下后与曾祖父合计明天一家人的口粮。

爷爷出生那年，日本人来了。

爷爷说，我打记事起村里的大喇叭，成天叽哩哇啦。

曾祖父有时去村里的打谷场“开会”，回家后就忘记讲的什么。

他是一个农民，只惦记着土地与粮食，即使这块土地对他并不好。

二

爷爷长大了。

虽然缺衣少食，个子不高，但有一股子牛劲儿。

跟着父亲在地里劳动了两年，城里建了工厂，爷爷与家里人商量，进城当了工人。

爷爷退休后经常腰酸背痛，鸟笼都提不起来。

父亲说，爷爷是年轻时干活累的，一个胳膊夹一袋水泥，健步如飞。

我问爷爷后悔么？

爷爷说，我一顿饭吃五个馒头！

我也听说，饥荒那年，爷爷饿的眼冒绿光。

二爷爷笑着说，我哥要吃人啦。

爷爷也笑了，我知道这笑声里有青春的骄傲与辛酸。

三

爷爷没读过书，大字不识几个，用村子里的话讲，“扁担倒了不知道念一”，但他要让父亲读书。

村子里建了学校，爷爷把父亲送去，以为要培养个秀才哩，爷爷爱听书，知道秀才最值钱。

可父亲成天调皮捣蛋，上树下河掏鸟窝捉鱼虫，放了学带着竹篓去薅草，连人带篓都丢了。

奶奶跟爷爷说，儿孙自有儿孙福。

后来父亲当了兵。

虽然他不是一个爱学习的学生，但他是一个好军人，一个好儿子，一个好丈夫，也是一个好父亲。

四

后来有了我，长在新时代。

父亲讲的爷爷的故事，爷爷讲的曾祖父的故事，成了遥远的记忆，偶尔像碎玻璃一样闪一下光。

我没有体会过饥饿，剩下半碗米饭，爷爷得唠叨半天，我却不以为然，抱怨我都听不到动画片了！

考上大学那天，爷爷可高兴了，说，总算立起了一根栅栏。

爷爷小心翼翼从柜子里拿出一支发旧的老式钢笔。

我哭了，爷爷呀，现在已经可以随便买得到了。

这支古董的钢笔是爷爷对知识的尊重。

五

我的儿子正在沙发上玩手机，电视里放着小猪佩奇。

今天是个周末，阳光温暖，空气清爽。

我问儿子中午吃什么？他头都不抬，红烧肉。

下午要带他去看军事展，明天还要上美术班。

他带回来的画总是画满阳光云彩草地与花朵。

一个大坑在屋子旁边，我问这是什么？

他说，是池塘，你没看到蓝色的水么？

画里两个孩子在草地上玩耍。

宁静的时光流逝。

我犹豫还要把爷爷与父亲讲的故事讲给他吗？